萧博厚接着提到了瞿芳刺杀苏敬之的案件:“今天白天,太子爷要求你们想出一些大绯闻来掩盖他自己的血缘绯闻。薛佑歌已经提到了白景渊和阚凡梦的事情,那件事涉及男女偷情,本就吸引眼球,而且与我们无关。你为什么还要提及你三叔公遇刺的事情?难道你不知道吗?刺杀你三叔公的那个村姑,曾是太子爷当土匪时候一个手下的嫂子!”
“啊,这个事我知道。”苏景焕从容点头,“如果太子去查那件事的话,他很快就能查出来瞿氏和黎旺生的关系,然后就会发现我三叔公是那个逼良为寇的恶人。不过反正最多就是让我三叔公死而已,我和我二叔公都是大陶的忠贞之士,太子爷肯定不会杀我们京城这边的人啦!如果太子爷不想步子迈这么大,甚至我三叔公都可能死不了。这个案子对我来说犹有余裕,不用担心我。”
萧博厚非常震惊,非常懵逼:“最多就是让你三叔公死,这是不用担心的程度吗!”
苏景焕故作神秘地笑笑,能够理解萧博厚这种看重家人者,不懂亲情淡漠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他只是刻意强调了一下另一件事:“五星出东方利和罗哲茂只是两个无伤大雅的小案子,我真正想牵制住太子的,还是准备靠我三叔公这个案子……可不能让太子爷自己找事,他要是抓到‘新米旧钱案’了那就太麻烦了——虽然这个税制他早晚要碰一下,南墙是所有人都得碰一下的,但至少别让他在年前碰,要不然今年谁家庄子上都不要好过了。”
萧博厚果然皱眉:“东南四省的秋粮还没收完吗?”
“没收完。”苏景焕说,“所以说要往后拖,至少要拖到秋粮收讫。今年不算歉,但也绝不算丰,要是田税再提,今年就没人管朝廷的年关了,我们家自己的年关都要挨不过去了。”
萧博厚说:“你本来就不管朝廷的年关吧,你说那是户部的事,你是典冠不管典衣的事。”
苏景焕笑笑:“有人管啊,杜志行就管。”
苏景焕顿了顿,又说:“不能让太子得空折腾税制的事情……就算开战,宁可强制加税,也不能改革税制。大陶与东安罗开年必有一战,这样一拖,至少能逼太子与军事勋贵姑且妥协,让他忽略一下漏洞多如蒸笼的税制,先看看全无防范的军事吧。”
萧博厚自己就是军事勋贵,他并不太能体会出这种说法背后的残忍性。他只是问:“蒸笼长什么样?”
苏景焕沉默了一会,说:“回家问问你厨房去。”
苏景焕又继续说:“譬如说太子爷自己搞的这个压热搜的活儿,就很能吸引太子爷的注意力……白妃想的这个故事还挺有意思的,太子爷用这个招数,有点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意思在。
“不过我懒得帮他到处传播故事。我问过刘荣轩,刘荣轩不干,那我就要自己花钱了,那不可能。要是几个月之后他发现满街上都没人听说过什么琼玖格格的故事,我就说是因为我也不懂到底该怎么传播一个故事……不知道我二叔公愿不愿意出这个钱,我回去时候问问。”
萧博厚又一次听说琼玖格格的这个故事,看到桌子上正好摆着一盘木李,就笑着顺手抓了一颗,吹了口气,就往苏景焕身上丢。苏景焕一下子真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被砸了个正着,手忙脚乱地抓了起来扔进渣斗,语气中充满了无语:“你还吹!你还吹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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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焕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走进苏誉之的餐厅,默默站在门边,开始今日份酷刑时间。
苏誉之与四十岁的继室周若淑正在吃晚饭。
苏誉之对着一碗杏仁炖鹅发表人生哲理:“我们身为勋贵之家,时刻都不能忘记,我们的一饭一粥都是来源于百姓,我们日日、顿顿都可以吃鸡鸭鱼肉,这是百姓给我们的权力,因为他们需要我们来管理他们,来为他们做事。”
苏景焕刚刚开蒙的时候会在心里骂爷爷和二叔公把“食不言寝不语”都学给狗了,刚刚开始了解人情世故的时候会在心里抱怨“有本事你跟皇上吃饭的时候也来这么一段啊”。
但是他现在已经很大了,他只会脑中一片空白。
周若淑则积极回应:“是啊,这碗杏仁炖鹅滋味丰富,肥而不腻,我们每吃一口这样的美食,都要思考农人劳作辛苦,不能有一时一刻心怀懈怠,以为我们天生就能享受这样的美食。这不行!”
苏景焕继续脑中一片空白。
而苏誉之则在认认真真听完老婆的话后,才召进苏景焕:“学士,请坐。”
苏景焕再次深吸一口气,灵魂归位,恭恭敬敬给这对老夫少妻行礼:“晚辈见过二叔公。二叔婆。”
周若淑立刻笑道:“平日景焕事务繁忙,偶尔才能回家;誉之也是刚从亥栗省回京,此前一直都在公办。我们能偶然团聚,一起吃饭,真是太难得了!”
苏誉之也面露笑意:“是啊,十分难得!我苏家世代仕宦,所有男丁都要为国劳碌,平时自然难得相聚。”
苏景焕心想那肯定难得啊,谁跟你们吃饭不得累个半死,要不是真的有事、怕太晚苏誉之个老头就睡了,他肯定至少要挨过饭点才来。
但他嘴上只是说:“是。晚辈虽然平时工作忙碌,但是心里仍然时刻惦记着叔公和叔婆,因此今日一得空就来请安了!”
苏景焕寻思,太子还觉得李家就算礼节森严了,太“不自由”了……
跟我们家比起来,李家简直是花果山,水帘洞!
接下来他又经历了一番艰难的表演,苏誉之吃个饭动辄上价值,苏景焕食不下咽,勉强吃了块蒸鱼,因为蒸鱼有刺,所以他获得了一小段不用说废话的时间。除了这短暂的特赦期之外,他还需要反过来附和苏誉之的煌煌大言——幸好他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刚刚跟萧博厚一起的时候先干了两碗饭,没有饿着自己。
终于等到苏誉之停止吃饭表演,命下人撤席。苏景焕简直如释重负,连忙提出今日主旨:“晚辈在处理政务时,遇到一些困难,想问问二叔公。但是不便公开询问,正好今天和二叔公吃完了饭,二叔公有空聊聊吗?”
苏誉之拄着拐杖,昏花的老眼蒙着一层衰老的暮气,看了他一会后笑:“你肯定不承认,你就是为了这点事才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吃饭的。我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苏景焕连忙疯狂赔笑:“二叔公说笑了,我只是出于孝心才过来的,没有这种想法!”然后火速把话题引到核心问题上,“二叔公在护送太子进京的路上,应该知道……”
苏誉之抬手打断他,举杖吩咐周围人,包括周若淑:“你们都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