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谆谆爱子之心,天地可鉴。”李伟奇说话的时候非常用力,听起来有点可疑的不情愿。
他一本正经的进言:“但一为长幼交接当依礼法而行;二为如今天下不太平,若皇上执意交接,恐生疏漏;三也为太子年少,新近回京,尚且不知帝王之术,还需要经历一些磨炼。
“有如此三点,臣下认为,皇上不应此时传位。”李伟奇再一长拜,“请陛下收回成命!”
白道宁一琢磨就觉得这话不对劲,这是一句话都没提“皇帝英明神武所以请不要退位啊”这种话,仅仅从外部条件来论述,皇帝现在退位是不合适的。
——白道宁怀疑李伟奇其实也想要皇帝退位,只是纯属出于职责与道义才出言阻止!
而白元嘉也很快就坡下驴:“好,好,爱卿所言甚是,是朕思虑不周了。”
白元嘉又将身子再往上支起一点,半睁着在房中转了一圈,声音都有几分发颤:“那我要另选一个时机,等道宁能独当大梁,局势也稳定一些,再行退位!”
白道宁又跟着诸位大臣们一起附和皇上江山不老,不用现在就担心继承人的问题。大家在情感上的诚恳程度大多都值得怀疑。
而白元嘉只是笑笑,看起来非常慈祥,也像是不屑于反对。
这场仅限于口头的退位风波很快就消散在冬初的凛风之中。
在出宫之后,白道宁先去找叔叔白咏志来完成他做过的许诺——介绍大陶名医李晰来给他看病。
这位李晰祖籍在北方,出身豪贵,战乱后随朝廷南迁,认为大陶遭此劫难是因为大陶的“德行”还没有积够,所以立志要为天下穷人治病,从而积德。
他倒真愿意免费给一些交不起钱的穷人看病,因此在民间声誉极好。
广泛的民间行医生活使他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但另一方面,这些缺医少药的穷人也往往只需要他治一些头痛脑热的常见小病——他们大多没有条件耗在罕见大病上。
大陶另一位名医毕俊风才擅长罕见病治疗。
像白道宁的腿,连普通的军医都说过几天就能好,这就显然是李晰擅长的范畴。
李晰平时都带着徒弟常常在外地行医,今年是因为奔堂妹的丧事才进京城,还没有离开。
虽然他在京城也待不了几天,但他已经在京城医馆摆起了摊子,偶尔得空给穷人看看病,剩下的大多数时间就是各种应酬——包括给皇亲国戚们看头痛脑热的小病。
白道宁这次见到李晰,就是是经良虎王白咏志拜帖辗转邀请来的。
李晰年过半百,鸡皮鹤发,白须过胸,却神色超然,挺胸昂背,精神饱满,看起来就很有“老神仙”气势。
他看起来对白道宁的病情颇不以为意,甚至显得烦躁,在离白道宁老远的地方伸长脖子看了两眼,就一压拐杖:“好,我看太子您走路姿态,这腿伤就快好了。”
“军医都比我们更擅长包扎,我就不必重换一次药了,太子想吃什么药,我也可以开两副。”
白道宁给他说的一愣一愣的,感觉不愧是名医,就是这么自信:“……您的意思是我不用吃药吗?”
李晰很随意地点点头:“是的。太子殿下福泽深厚,所以这腿伤本来就快好了,根本不用急着找医生来看,我若是晚来几天,太子的腿伤都要好了。
殿下若是没事,我就先退了。”
白道宁立刻拦住他:“请李先生稍等。我听说先生大名,所以请先生来是想帮我一位友人看一下眼睛。”
李晰有点懵,显然他没想到还有加活:“眼睛?那我看看。”
白道宁就拉他去见了被戳瞎一只眼的容小寒。
李晰显然就没有刚才对白道宁那么随意洒脱,小心翼翼拆开容小寒脸上包的纱布,又叫人拿水和烈酒给他洗眼睛,疼得容小寒龇牙咧嘴。
李晰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摇摇头,遗憾地断定:“全都坏了。恐怕非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功,否则难以复明。
“此外以后要记得清洗干净伤口。你这次是命大,还活下来了!”
容小寒自己用棉布擦眼睛,看起来倒是对此接受度相当高:“我确实是挺命大的。”
李晰对此却嗤之以鼻,他从容将器械与未用完的药物重新塞回药箱:“年轻人张扬!”
白道宁立刻联想到毕俊风的医治专科,除了要价贵之外没有别的缺点。
听说那泸建县黄水卉的准未婚夫殷自怡,就是因父母生病砸钱请毕俊风来治病而致穷的。
这幸运的是,白道宁现在是太子了,他还真的不缺钱。
这让他有点想问一下,找毕俊风又能不能有机会。但当着第二名问第一名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李晰却大度的很,直接将白道宁所想说了出来:“恐怕就算是那位专治顽症的毕俊风,也很难治这位容公子的眼睛。
“不过太子也可以去问一下。我们毕竟已有多年未曾谋面,我也希望他能够医术大进,能治百病。”
白道宁点点头,让下人取出礼金,致谢送客。
回来他给看起来还是有点闷闷不乐的容小寒说:“我还不知道毕俊风在哪儿,以后若有机会我也请来给你看眼睛。”
这年头毕竟没信号,谁知道这些名人一天天的都在什么地方。
容小寒大幅度摆手:“太子爷折煞我了,没这个必要……我就是瞎了一半眼睛,其实还好。
“就是,太子爷啊,我是少了一只眼睛,就是一下子看到的东西少了一半,但是我东西还是能看全的!稍微有点影响,但还够用。”
白道宁有点震惊:“啥,难道谁觉得你看东西看不全了?”
容小寒一拍大腿:“周佐啊!我说小……我说太子爷,您又不是不知道周佐傻愣愣的,他问我吃面的时候需不需要把面条都扒到右半边碗里才能吃!”
容小寒看起来简直痛心疾首:“太子爷,我又没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