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的头脑发热之后，保罗冷静下来，跌坐回沙发，自嘲地笑笑：“我师傅说我不是干商人的料，赌性太重，头脑发热。亲爱的马克少爷，对您的身家我当然并无怀疑，但是塞格镇……”
保罗说了一半，榉木大门再次被敲响，两个强壮的民兵费力地抬着一口箱子，吭哧吭哧搬进大厅。
“大人，东西搬来了。”
“放那儿吧。”
粗手笨脚的民兵听话地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家用的简陋板条箱子吃不住重量，侧面裂开了少许，诱人的金灿灿光芒从木箱缝隙中满溢而出。
马克笑呵呵地问道：“你刚才说，塞格镇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没有任何问题！”保罗喜上眉梢，“那我们谈谈您需要的具体物资清单吧。”
马克双手交拢放在腹前，淡淡说道：“具体事项，由我的政务官阿尔迪先生和你谈。你没有问题，我有一点小条件。”
保罗有种不妙的感觉，他预感到，马克嘴里的“小条件”一定会是他的大麻烦。
“我的小问题是，我不会一笔付清货款。”
果然，马克一句话，保罗险些再次跳起来。
马克抬起一只手，轻轻下压，示意保罗稍安勿躁：
“总计五千金的物资，第一笔我会支付两成，也就是一千金币；第二笔我会在三个月内支付两千金币的货款和两百金币的利息；第三笔我会在半年内支付尾款和四百金币的利息。
“这很公平，毕竟大宗物资的交易，你们的货物也不是一次就能交付的。而且我支付了年化40%的利息。”
保罗正要张口，马克抬手示意他别急：“除此以外，还有最重要的，我会给你最惠贸易伙伴的待遇。今后塞格镇出产的物资，同等价格下，你永远享有优先购买权，特许你在王国任何一个城市经销塞格镇出产。”
保罗有一种荒谬的感觉。
不是马克疯了，就是我疯了，竟然会觉得他的提议好像还不错？
可是塞格镇有什么出产啊？原木？那不是高地区遍地都是？
“我……”
“失陪，细节问题可以和阿尔迪先生讨论。”马克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告别礼，带着两名护卫施施然往后院去了。
“诶，你……”
一直扮演花瓶的卡琳，美丽的眼睛一转，浅浅一笑，提着裙摆追去。
我答应了吗？
保罗一脸纳闷，扭头就看到阿尔迪那张古板的脸上堆满别扭的笑容：“感谢保罗先生对塞格镇的支持，那么我们探讨一下具体的合作事项吧。”
……
比起好歹有两片花圃（虽然杂草丛生）的前院，庄园的后院就狭小多了。
马克看着两名护卫。
人虽少，却实打实是他在这个世界掌握的最初的武装力量。
没有过多废话，马克直入主题：
“作为我的护卫，像曾经的民兵一样是不可能的，你们必须全天听候我的调遣。
“在后续的护卫补充之前，你们甚至没有休息日。”
两名护卫都没什么表示，休息日是什么？听说只有城里信教的市民，每周才有一天休息。
“同时，你们将有每月5个银币的工钱，并且包吃包住。”马克缓缓说完。
这下子两名护卫瞪大了眼睛。
5个银币已经是比伐木工人更高的工钱，何况还包吃包住。
要知道壮劳力的口粮可是一户家庭最大的开支！
这样的活计，一个月顶七八个银币了，打着火把都找不着的好事！
“怎么样，干吗？”
“干！干！”
两名护卫觉得今天简直撞大运了，只是表现得积极了那么半分，没想到就能得到领主大人的赏识，摊上这么舒服的活儿。
马克拍拍手：“好的，既然你们有这个意愿，咱们是双向选择，该看看你们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两名护卫尽管不懂什么叫“双向选择”，也能理解这是马克要考验他们的意思，赶忙应道：
“大人您放心，我俩是镇上最壮实的，在民兵队的时候，我一个能打两个！”
“我能打四个！”
“我能打十个！”
“来啊！咱俩现在比划比划，让大人看看谁更能打！”
马克制止了两人的闹剧，清清嗓子：
“部队，作战能力是首要的。但搏击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今天要考察你们的不是打架，是站军姿。”
“军姿？”
“对，军姿是军人的基本姿势，是队列动作的基础。”马克很快找到了前世指挥队列的感觉，一边讲解，一边示范，一边纠正。
“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向外分开约60度；两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体正直，微向前倾；两肩要平，稍向后张；
“两臂下垂自然伸直，手指并拢自然微曲，拇指尖贴于食指第二节，中指贴于裤缝；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下颌微收，两眼向前平视……”
“不要这么僵硬，放松，身体微向前倾，找一找脚下生根，脚跟连着大地的感觉。”
“手型是这样的，不要完全伸直，想象你的掌心扣了一个小球贴在裤子上。中指贴于裤缝，哦，你们没有裤缝，贴在这里就可以……”
正确的军姿站起来疲劳感并不强，但是一旦动作走形，人很快会感到腰酸背痛。
马克前世新兵的时候，开始练的“五点靠墙法”，即便倚着墙，两小时站下来也是腰酸背痛。
“就这？”
在马克给两名护卫校准了姿势以后，他们心中暗想，这也不难呀，这份工作实在是太轻松了！
“好的，保持。”马克站到两人面前同样立正，“记住这个姿势，以后听到口令‘立正’要立刻恢复这个姿势。现在，保持两小时，吃饭会有人来叫你们。”
临走马克又补了一句：“以后每天早晚各两小时军姿训练，坚持不了趁早说。”
卡琳站在门廊看完全程，等到马克过来，拦住了他：“你从哪捣鼓的这些东西？”
马克敷衍道：“我在一本古书上看的，讲的是古代神圣奥罗帝国的军阵。”
“你还会看书？”
“？？？”
卡琳眼神有些迷惘：“马克，这一天里，我觉得你很不同，和以前我认识的你完全不一样，是你吗？马克？”
马克站在门廊边上，门廊的阴影遮住他一半的脸庞，他的眼神让卡琳觉得陌生而难懂：
“贵族不都是如此吗？带着一副副面具，谁知道哪一副才是真的。或许曾经王都的我不过是一副面具，此时的我才是真实的；或许此时的我也不过是另一副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