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步取了信展开:
“少年结发,恩怨交错,纵夙兴夜寐,然淇水有岸,终大梦一场。”
“负心薄幸之人,不配追悔得谅。”
“以我不入轮回,换永生不复见。”
第45章 殷徊(10)
“这里没有好茶水, 两位将就着用。”
“忘了自我介绍,我姓陈,单名一个婉字, 熟识的人都唤我陈娘子。”
陈婉从典当行出来时,殷徊便带上帷帽站在云琇身后, 扫了那一身白袍的少年, 陈婉笑道:“阁下与这姑娘……看起来不像同路人。”
殷徊目光一沉,蛰伏于眼中的戾气倏尔浓郁,刚要尖锐刺回, 一只手轻轻扯住他袖口:“别。”
轻轻淡淡的,只一个字,他便低眸顺首, 再不言语。
云琇见此, 心底动了动, 随后收回手。
长寂一刻后, 云琇举盏过去, 打破气氛,对陈婉道:“异世之人多有打扰, 还请见谅,只不过受人之托,还望能带回娘子只言片语。”
雾蒙蒙的天和四处虚影,只有云琇平缓清淡的嗓音,流水似的抚慰人心。
陈婉目光在二人周身转了转, 展颜道:“知晓你通灵职责所在, 但我与他无话可说, 并没有什么可托姑娘带的。”
“值得么。”
略微点头,云琇对她的反应不再追问, 只是有些不解:“为这样一个人,不入轮回,值得么。”
“入轮回……不过是换个身份,重新得一身皮肉,再尝七情六欲生老病死……”
陈婉搁下茶盏,眼角压着:“谁说入轮回再历人世,是好事?”
云琇沉默。
陈婉继续道:“典当行通人鬼两界,人性之悖恶,什么请求我都见过。若我无意于入轮回之苦,又何谈值与不值呢。”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这封信笺你带回去,让他知明缘由也好,其他的,我已无话可与他说。”
……
——
云琇行出典当行,见殷徊留于里间处,并未一道跟她一道走出来。
风乍起,说书人的摊子收了,徒留一地空旷留白,远处咿咿呀呀唱戏声传来,你方唱罢我登场。
时岁经年形形色色,又有多少人的故事正在上演,最终化作过眼云烟。
典当行内,殷徊从陈婉接过一张薄薄纸片,那纸片很快融进他掌心,片刻消失。转身看到云琇正在望自己,他动作一顿,而后如常的走来。
“你换了什么?”云琇挑眉,瞧他冷白掌心。
殷徊摇头,默不作声地立在她身侧。
云琇也没再追问,她望着远出被落日烧红的云,突然一笑。
“这里是邺朝,也曾是你的世界,不如借此机会,一起逛逛。”
殷徊定定看她面色,除了略显苍白的唇,她目光趋紧柔软温和,如一汪盛了浮光的清澈池塘。
什么都看不出来。
可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捉摸不透。
……
——
邺朝正为佛诞日筹备斋会。
陈婉跟云琇荐了一处观景楼,她道谢后带着殷徊登上时,忍不住捂唇轻咳,面色难掩苍白。
殷徊循声望她,云琇顿了顿道:“许久未登高,有些累。”
观景楼是一座桥楼,三层拱形的廊道叠立,下面有车马人声,云琇抱着胳膊,看向虚境里仿佛蒙上纱布的景象,叹道:“可惜是幻境,看不清具体的景色,不然应该很漂亮。”
“能看到。”
云琇闻声看向他。
殷徊声音不含讥诮讽笑,显出少年原本清润的音色来:“你等等。”
只有两人在时,殷徊便会摘下帷帽,此刻他眉眼低垂,藏起执拗,望向云琇时带起一片令人心悸的真诚。
他抬掌挥出一道白雾,随着敕令念出,雾气如同燎原的白火,快速窜上半空,随后烟雨般落下,铺满视线里每一处角落。
再次望向桥下时,云琇眼底映出锦绣景象。
世间所有的一切如同添彩的水墨画卷,眼前那股蒙纱的感觉退去,整座城显出瑰丽色彩。
道路两旁,僧人正煮豆赠与过路行人,大街小巷张灯结彩,错落的城楼顶上,许多人捧了花瓣扬下,更有老者吹奏着不同乐器,和漫天的花雨一起,填满每一寸街道。
云琇心下震撼,豁然看向殷徊。
“我的鬼息在虚境中会有增长,这样的夜,可以持续一晚。”
殷徊垂下眼,隐去未说完的话。
方才陈婉说,每个人所求不同,并不是每个人都将入轮回转生奉为圭臬。
殷徊也是如此。
生而为人的经历太过苦痛难捱,他宁愿鬼身存于世,如今夜这般,若云琇喜欢,他可以永远留于虚境,让她一直得见这般璀璨耀眼的风景。
玉树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