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程岚洗完澡敷着面膜躺在床上。
明天坐车去苏塔城，离这有五个小时的车程，路上还会穿过一段无人区。现在游客很少，程岚在窗口订票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她问售票员明天一车有多少人。
售票员查了下电脑，说：“明天除你之外就还有一对情侣。”
人不是很多，程岚并不喜欢热闹和拥挤，这样也好。
关灯睡觉前接到张梦的电话，程岚一开始是想装看不到的，最终还是接了。
“喂？”
“程岚。”张梦这次的声音很平稳。
程岚说：“怎么了？”
“你现在在酒店吗？”
“嗯。”
“明天打算去哪？”
“苏塔城。”
张梦想了想，说：“是个好地方，记得要注意安全。”
程岚笑：“好。”
简短的几句对话就挂断了通话。
她们之间的交流就是这样，不需要聊天聊地，只需要每天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彼此的情况就可以。
张梦是程岚唯一的朋友，也是陪着她从泥潭里走出来的人。
程岚不能消极，至少在张梦面前不可以，因为这个傻姑娘是真的会跟着她难受。
又看了会手机，困的时候自然就睡着了。程岚早上的生物钟一直很准，七点准时睁眼，起来坐五分钟就可以洗漱。
简单化个妆，最后涂个口红背上包穿上鞋出门了。
接她的车是七座商务车，会在酒店楼下等。
程岚一下楼就看见黑色的车稳稳停在外面，司机是个中年男人，戴着军绿色的帽子和棕色墨镜，皮肤黢黑发亮，穿的很厚实，一看就是在等人。
程岚走过去，问：“是去苏塔城的吗？”
司机看了她一眼就看名单上的名字说：“你是程岚吗？”
程岚点了点头，司机拉开车门，那对小情侣已经在车上了，穿的情侣羽绒服，她扫了一眼，年纪不大，应该还在上学。
程岚坐在前面，视野好。
一路上，后面的情侣都在叽叽喳喳，从讨厌学校什么人谈到彼此的前任对象再到现在的幻想金钱和将来奢靡的生活。
程岚没什么可打发时间的，只能听他们对话，意外觉得挺有趣。
女孩刷着朋友圈，她烦躁地推开男孩，抱怨道：“好烦啊，我也想买个包。”
男生又把她捞进怀里，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轻声安慰着：“等我生活费到了再攒一攒兼职的钱，就给你买，还有你喜欢的新款手机。”
程岚没什么想说的，毕竟纯爱，也只能在这种年纪的男孩身上找出来。
简单纯粹又…奇妙的爱。
不由得想到了裴骁，高考完的那天，他拿出两张去法国的机票，那是他们第一次旅行，那一趟的花销是他将近一年的生活费。
记得那时程岚问他，“为什么突然想去巴黎了？”
裴骁说：“因为那里有我想要的答案。”
程岚觉得他学会故作高深了，于是没在意。
直到去年圣诞，她跟张梦拍校园写真的时候，有一面背景墙是埃菲尔铁塔，脚下是波光粼粼的塞纳河。
张梦鼓鼓嘴，说：“幸亏当年没听你的。”
程岚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蹦出这句话，直到那天晚上，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里P完的照片，才知道张梦说的是什么意思。
高二的某个课间，她无意间跟张梦说：“诶，书上说跟谁去巴黎，就能跟谁一直在一起，你要是想拴住湛眠，你俩要不去一趟？”
张梦瞥她一眼，打趣说：“你怎么不跟裴骁去？”
那时的裴骁正趴在课桌上睡着，程岚歪头看他，他睡的很熟，半张脸陷在臂弯里，程岚眼角带笑，轻声说：“等我成年自由了，我肯定带他去。”
还有每年生日，无论多远多忙，裴骁都会准时在零点整出现在她的家门口，当程岚开门的时候，他会抱着她，头埋进她颈间，说：“阿岚，谢谢你，让我又陪了你一年。”
后来彼此工作，他们一起看遍了世间大部分美景，山川河流草木湖泊。
他们的感情很美很绚烂。
是啊，曾经的他们是这样的。
可这段故事的结局却是在彼此的人生里，彻底的销声匿迹。
在一起的最后一年，程岚向他求婚，裴骁拒绝了，记得当时他是这样说的：
“程岚，好好生活。”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很淡然，像是早就准备好，就差寻个时机说出来。说出这句话后，他像是如释重负，转身离开没有任何犹豫。
那一刻，他们的五年，如风。
第二天，他就消失了，是人间蒸发。
她怀疑过所有，唯独没有质疑过裴骁是真的爱过她。有可能是遇见更好的人，所以这份爱转移了而已，这也是人之常情。
程岚总说不怪他，可深夜烟瘾上来，她还是会痛哭会大骂，也会借着酒劲哀怨诅咒，可最多最狠的话也就是那句：“痿死你！痿痿痿！”
从那以后，程岚对爱情这个词眼多了坦然和畏惧。因为这个世上最热烈最真诚的爱，她已经体会过了啊。
后面的女孩笑容灿烂：“我想要那款包。”
透过后视镜，程岚的思绪才拉回来看到女孩的手指向自己。
男孩也跟着看过来，挠了挠头：“那是什么牌子的啊？”
女孩骂他蠢：“这是爱马仕呀。”
男孩立即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然后开口问：“前面的姐姐，请问你这个包多少钱啊？”
程岚听到声音，没有回头看他们。
她想都没想，说：“假的。”
女孩不信，“明明就是真的，为什么要说是假的？”
她之前在这方面研究过很长时间，这个一眼真。
程岚：“……”
她闭目养神没再接话，显然是不想理这俩小孩。
女孩却不依不饶，在后面阴阳怪气。
“真能装，保不齐怎么买来的。”
程岚皱眉，依旧没说话，像听不见。
男孩拉着女孩的手，让她不要再说，可女孩不理会：“现在的人有本事的没几个，能装的倒比比皆是。”
程岚算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可有时候也是个宽容大度的人。
不会再看第二眼的人，不值得她费口舌去争辩。
司机的车开的很稳，来到无人区的时候，是一片黄沙。
地上覆了层冰晶，从这看去，像软绵绵的黄色大海。风刮过，吹起沙土，像黄色的浪。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表示他们可以在这拍一会照，前面的红路是起伏不断的U型，很容易出片。
程岚拿好东西下车，踩在地上的那一刻，她觉得吹过来的风都是舒服的，于是享受地眯起眼睛。
她头顶是天，脚下是路，张开双臂的时候，长发随风的方向而飘动。程岚摊开双掌，任由风滑过指尖，那一刻，她脚下的沙土在跑。
掏出手机拍照，她不怎么会拍，拍出的照片不及肉眼看到的十分之一。
那对小情侣在旁边使劲拍，女孩身材偏瘦比例完美，整个人很苗条，五官端正，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立体缺少上镜明眼的气质。
男孩相机的镜头一直对着她，没有移开过。
程岚看向远方，那是狼群。
它们卧在地上，高高抬着头，两只耳朵立着警惕地观察周围，长毛的尾巴耷拉着落在地上轻轻摆动，那双眼狭长又漆黑，有时深浅不一，像琥珀。
不一会，它们就追逐一头落单的小野牦牛。
天空还盘旋着几只鸟，叫声像鹅又像鸭，程岚突然指着天，大声问：“师傅，那是不是胡兀鹫！”
坐在车里的司机探出头看，他的头发挡住视线，伸手拨开才看清，笑着说：“是的，不过还没长大。你们运气不错啊，前面不远肯定有动物的骨骸。”
程岚笑，她笑起来，就说明是真的开心。
司机拉开手套箱，把望远镜拿出来递给她。
程岚接过，透过望远镜看着前方。
突然，她的笑容止住了。
因为有三只狼正在地上匍匐前进着，它们毛发更黄，跟黄沙是一样的颜色。
那六只眼睛犀利着宛如狩猎人，正齐齐瞄准着一个方向。
程岚意识到情况不对，回头找着什么，那对小情侣已经站在公路的下面，距离他们的车有段距离。
男孩让女孩跳起来，他举着相机抓拍，因为他们身后不远处是藏羚羊群。
程岚把望远镜扔车里，跑了几步喊：“快上来！”
女孩看了一眼她在的方向，不为所动。
司机听到叫喊，也下车看，看到他们站在公路下面，脸色立即变了。
“你们两个，快上来！”
等他们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三只狼朝着他们的方向飞奔而去，速度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