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想说什么，咣当一声门就开了，只见风雪里冲来一人，跑进来的时候拍了拍帽子上的雪，面色腊黄，五官立体犀利。
程岚盯着他看了两秒就移开目光。男人穿着白色连帽羽绒服，跟地板的颜色一样，进屋掏口袋的时候，他腰侧微微凸起一块，无意间露出半杆子黑漆漆的物件。
程岚觉得那应该是枪，所以没说话，静观其变。
羊肉馆老板脸色一白，急忙说好话，可他不听，呵斥道：“几个大男人围着人家女娃娃干什么？”
程岚又观察了一会，确定男人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才开口说：“他们讹人。”
的确讹人，几片羊肉和一杆子面要她两千。
旺堆没什么表情，轻轻抬了抬头顶上的帽子，露出一截淡黄的寸头：“行了姑娘，你走吧，没事了。”
程岚没动，说：“不行。”
所有人一顿，齐齐看向她。
这都给台阶下了，这女人是傻还是什么？
旺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茬，问：“什么意思？”
“他们恐吓，我现在心脏不舒服。”
所有人：“……”
旺堆：“所以呢？”
程岚摇头，用指尖扶额，她的皮肤本就白，或许现在又加上灯光和地板反光的缘故，让她此刻的肤色发白渗人。
她说话的声音大了些：“赔我精神损失费，不多，一千。”
老板不乐意，气的大叫：“你少在这装！刚刚是谁吓唬谁啊！”
程岚柳眉一扬：“你们那么多人，我就一个人，难不成是我吓唬你们？”
这话在理，所以噎人。
旺堆看看她又看看他们，语锋一转：“一千这事就算完？”
老板一瞬不明白了，等反应回来想插话，被旺堆伸手示意噤声，只能急的干跺脚。
程岚看他一秒，勾唇继续说：“没个一千，今天我就不走了。”
说完就要往地上躺，旺堆赶紧去扶。
老板也慌了，要是平时她躺就算了，可是今天有惹不起的人在，关键程岚目前的身份还是上头那群人最在意的游客。
旺堆摆摆手，压低声音：“给她一千吧，这事就算过去了。”
“不是，这…这就给啊？”老板手足无措，“我真没怎么吓唬她啊！”
恨不得找个黄河跳了，这是什么事。
旺堆挠挠耳朵，嘴角的笑压不住，险些也憋不住，只能把声音压的再低些：“那人家说她心脏难受，真躺你这起不来，到时候我们可就强制性让你掏更多了。”
程岚看着他，觉得这人挺有意思，跟她在这一唱一和二人转呢，默契倒是十足。
老板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能自认倒霉。长叹一口气，愤恨地看着眼程岚，从柜台的抽屉里掏出十张钞票递给旺堆。
没成想横行这么多年，栽一个女的身上了。往常就算游客再去举报，也没有在场证据，这次反倒被抓了个明白。
旺堆接过，他数钱很快，手指像是在飘。
“没问题，拿着吧。”点清后他把钱塞向程岚。
程岚没接。
旺堆不明所以，盯着他看，并没有收回手。
刚想说话，就见她突然又捂着肚子说：“肚子疼，一千可不够。”
旺堆也愣了，觉得这女人比他们还能讹人，但没办法，谁让自己身上有管她的任务，于是说道：“那我送你去医院检查吧。”
程岚笑看着他，“那得做全身检查，我胃也不舒服，再做个胃镜，刚在店里吓的老寒腿也犯了，估计还要——”
“我给！我给行了吧！”老板看她嘴不停，悔的肠子都青了，慌忙打住她，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又掏出五张大红钞递过去，那三只眼，真的能杀人。
旺堆查验后又递给她。
程岚还是没接，说：“不要了，替我捐了吧。”
老板：“……”
程岚说话声音很轻，很好听。旺堆回过神的时候，程岚已经推门离开了，她的背影在飘落的雪里逐渐模糊。
他愣了半晌才发现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捏着钱就追上去，“姑娘，留我个手机号。”
程岚回头看他：“谁留谁的？”
他说：“你留我的吧，我管这一片的，有任何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程岚警惕性很高，旺堆笑了笑说：“你是游客，我们的上帝。”
看着他真诚的笑，程岚把手机给他递过去，他飞快地打出号码。
号码很好记，尾号都是零。
回到所里，旺堆把钱扔桌上。
裴骁正在看资料，抬眸扫了眼，才问：“钱哪来的？”
旺堆拉开椅子，坐在他旁边，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裴骁听的认真，时不时弯唇笑：“能把老张那东西反讹，的确是她的作风。”
“她谁啊？”旺堆终于找到机会问，“总不能她每次出门，你都让我都跟着吧？”
“不用，她留了你号码就行了。”
“那她谁啊？”
“她啊……一个惹事鬼。”说这话的时候，旺堆清楚的看见他的笑容溢出苦涩。
“不是，我是说她，是裴哥你的谁。”旺堆追问。
裴骁没回答，只是笑笑，然后抬手敲他脑袋，“把人看好了，出事了我找你。”
旺堆龇牙咧嘴的摸头功夫，这人就站起来走了，走到门口又说：“跟虎子猴六他们说，青狼那群人在北勒那边露头了，找好人盯着，一有动静我们立即出发。”
“知道了裴哥。”旺堆继续翻阅资料。
南镇的雪是落的最大的，大到看不清路。
程岚回到酒店，前台的女孩立即心虚低下头，以为要找她算账，小脸涨的通红。
可程岚对她视而不见，笔直走进楼梯间上楼了。
房间被打扫过，她的东西都还在，这里出行搭车都需要现金，而她连个钢蹦子都没有。
程岚休息一会就背上挎包出门，下楼的时候走到前台，她看着女孩，问：“你们这给换现金吗？”
女孩抬头看到是她，眼神躲闪着，说话声音很小：“抱歉姐姐，暂时没有这个服务……”
程岚只是盯着她，她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可女孩就是不由得心颤。
“叫什么名字？”程岚突然问。
女孩没回答，但她的工作牌上写了。
程岚看了一眼，说：“卓央金，很好听的名字，多大了？”
女孩愣一瞬，答：“17。”
程岚点头，“嗯，挺小。”又说：“我进去蹲过半天，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女孩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猛然抬头看她。
程岚靠在墙上，语气平静：“你们这里大部分景点是不是不能走回头路？”
女孩低着头说：“对，景区走回头路的话，在我们这是一种不吉。”
“世上本就无回头路，所以有些事就不要再做。”程岚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是认真着的。
这话是提醒，也是一次机会。
“你们这个酒店的总老板，我认识。”说完这句话，程岚推门离开了。
这个地方很少有银行，至少这个镇子上没有。他们的钱要么每年离镇的时候全部存存折里，要么就放在家里，记得昨天来的时候，一个奶奶就把钱用纸包着藏在墙缝里。
程岚在路上走着，路过一家超市的时候顿住脚。
因为有人从身后拉住她。
程岚很警惕，迅速抖了抖肩，回头看，是一个背着棕色大包的男人。
很高，双肩很宽，又穿着十分厚重的冲锋衣，更显壮。他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头延伸至下颚处，只有一层表皮覆着，隐约可见白骨。
程岚觉得不像好人，她站远些，问：“什么事？”
“你也是游客吗？我能跟你换钱吗？”他说。
程岚眨眨眼，“换什么钱？”
“我拿现金换你手机里的钱。”
程岚：“……”
她不大信，男人看出她的质疑，掏出把手机给她看，说：“我要订回家的机票，但是手机上没钱了，我银行卡限额封了。”
程岚斟酌一会，“那你先把现金给我。”
男人点头如捣蒜，“没问题。”
程岚指着超市：“进去换，那里面有监控。”
男人笑：“好嘞。”
走前男人问：“姑娘打算在这玩多久？”
程岚没在意这个问题：“不知道，看心情。”
超市的确有监控，男人给了她五千现金，程岚一张一张数着核验，确认都没问题后就把钱转他收款码上。
把钱攥在手里的时候，程岚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就这么水灵灵的换到钱了？
她把钱放进包里，顺便在超市买了点日用品，打算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