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燕狂风狠狠一掌拍在船舷,木屑纷飞,坚实的木板被他拍出了一个破洞,他对着战战兢兢躬身的洛淮水军诸将怒声喝道:“找不到人是什么意思,在淮水上晃悠了三天,你们就给我这个结果?!”
“将军,非是属下等不用心,而是这淮水水流实在太湍急,大哥落入江中央,三天的时间早已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恕我直言,我们在这里打捞与刻舟求剑无异。”燕天云保持躬身,上前几步答道,他身后诸将顿时露出一阵深以为然的神色。
“那个弃武媚文的家伙,死了就死了呗。”人群中有人轻声嘀咕。
“轰!”刚才说话那人胸口如遭重锤一击,吐血踉跄倒出人群。
燕天谷收拳,一脸暴怒,怒喝:“我大哥岂是你能编排的,燕天云,这是你的属下,你怎么说?!”
燕天云瞥了那新升迁的参军一眼,淡淡道:“口出妄言,军法处置,军杖二十,贬为百夫长。”
当下便从两旁走出士兵将那被燕天谷一拳打得重伤昏迷的新晋参军给押了下去。
“将军,请拨给我五百水军,沿淮水一路搜索下去,不找到大哥,我誓不回营。”燕天谷抱拳朗声,立下军令状。
“末将也愿如此。”燕天云看了二哥一眼,也上前说道。
“够了,我不管你们到哪里去找,不管是洛州锦州江州还是洪州,抑或是乾国云国还是整个东南,都要把人给我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旁的燕九殇怒哼一声,喝道:“我燕家的人就算死,也不能尸骨无存。”
众将领轰然应诺,燕天谷转身离开,准备出发,雷厉风行,燕天云目光闪了闪,也跟了上去。
“即使活着,这一路也不会安稳了,乾国这次计谋虽然有偏差,不过也不会他那么轻易就回来的。”燕九殇语含深意,叹息一声,将手中写好的信笺塞入信鸽脚上的信筒,轻轻一振臂,让信鸽展翅高飞。
信鸽扶摇上天,向东边的锦州而去。
“爹,我知道,如果让我知道将那刺客带进军演的是朝中哪个家伙,我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燕狂风望向波浪滔天的淮水,眼中的沉痛如此清晰。
“上官先生,你这事办的可不怎么样。”紫袍人喝了一口宫廷阳关酒,悠悠说道。
上官阳戈盘膝而坐调息,掌心向天,鼻中不断吞吐一股悠悠白龙,气息不断,闻言睁开眼睛,淡淡道:“你可没说那燕九殇是半步宗师。”
“区区一个半步宗师,会在您的眼中吗?”紫袍人呵呵一笑。
上官阳戈淡淡瞥了紫袍人一眼,对他的小算盘心知肚明,不过是驱虎吞狼过河拆桥罢了,也不在意,语气依旧没有起伏:“你主子要求我的事做完了,那千年清泪草和【浩渺山河录】该给我了。”
“上官先生可没有达到要求啊。”紫袍人似笑非笑。
“你是想赖账不成。”上官阳戈轻轻将白龙吸入腹中,淡淡盯着他。
紫袍人只觉得一阵寒意笼罩了全身,脑门立马开始冒冷汗,就好似被一头野兽盯住了一样,紧张地连话都不敢说了,适才的淡然如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散。
“上、上官先生,我们的交易是杀掉燕家的继承人,杀了燕天明毫无作用,燕天谷才是目标啊。”
“你怎知燕天明不会继承燕家。”上官阳戈眉毛一挑。
“哈哈哈,”紫袍人笑了几声,道:“若是燕家让燕天明做了家主,那燕狂风怎么对得起埋在边境的无数尸骨。”
“是么。”上官阳戈神色淡淡,道:“那燕天明受我阴劲一袖风,即使不死也废了,若要我再去杀那个燕天谷,也不是不行。”
“多谢上官先生,一切就拜托……”紫袍人神色一喜,作势要躬身。
“但是我有个条件,”上官阳戈打断他的话,“那万箭齐发不是那么容易吃下的,还有那几十发船弩,我现在能发挥的功力不足八成,对上公羊望顶多势均力敌,遑论在他眼皮下杀人了,我要先拿那千年清泪草,什么时候到手,我便什么时候动手。”
“这……”紫袍人一脸为难。
“你主子信不过我上官阳戈?”白氅老人轻哼了一声。
紫袍人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道:“上官先生,这件事不是我可以做主的,请容我问过主子后再给您回话。”
上官阳戈不咸不淡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紫袍人轻轻唿哨一声,一只头顶长了一缕金毛的小白鹰扑扇着翅膀飞入这昏暗的楼阁,停在那紫袍人臂上。紫袍人摸了摸白鹰的小脑袋,将手中的信笺塞入白鹰脚上绑着的木筒中,一振手臂,让那白鹰飞离。
白鹰速度很快,转眼间只留下天际的一个小白点。
紫袍人转过头来,发现上官阳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上官先生,我家主子很快便会给你答复的。”紫袍人只觉得一阵压迫感袭来,不由自主弯身说道。
“凤儿白。”上官阳戈轻声道。
紫袍人脸色一变,低声道:“上官先生真是见闻广博,那的确是北疆定辽鹰隼中珍贵的‘凤儿白’。”
“从北疆送到东南洪国,你主子倒是权势滔天啊。”上官阳戈语气淡淡。
紫袍人躬身不敢说话,冷汗直流。
“告诉你家主子,不管他是谁,最好别再和我耍小把戏,想要我杀人,就踏踏实实做交易,若是还有下次,嘿嘿,杀人夺宝这种事情我做的也不少。”上官阳戈说完,不去看他脸色,径直走回自己房间。
“是是是……”紫袍人冷汗浸湿了背后衣衫,余光注视着白色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清。
“咳咳,还是我自己来吧。”燕天明眼角抽了抽,想去接少年手中的碗,却被闪开了。
“我姐姐说了,要我喂你喝药当做道歉,不然她就揍我。”柳小二脸色比燕天明还要悲愤,舀了一勺药汤,就要塞到燕天明嘴中。
“不,我不吃男人喂我的东西,唔唔唔。”燕天明拼命挣扎,无奈全身被纱布缠的紧紧的,几乎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小二把勺子塞入他嘴中。
“咕嘟。”药汤落腹,燕天明挣扎顿止,眼神空洞,一行泪水从眼角滑落。
“靠,有这么夸张吗,恶心死我了!”柳小二惊怒大叫,夺门而出。
燕天明看着那被恶心得仓皇而逃的柳小二,泪水止不住地流。
“为十摸要对我这样,骂的,烫死老纸了!”燕天明大着舌头,舌头红肿一片,看了看桌上热气腾腾的药汤,只觉得自己的人生为何如此悲惨。
“就不能吹凉了再喂我吃吗?!”
燕天明无语向苍天。
燕天明摇了摇头,坐起身来,双手抱腹,默念口诀,体内的劲力循着特定的经脉在四肢百骸游走,身体内部暖融融的,燕天明全身肌肤渐渐变得淡红,头顶冒出一缕缕袅袅的热气,丹田中似乎有一团暖热跳动,胸口的闷痛也随之慢慢减轻。
全身肌肉不住地震颤,体内游走的那一道劲力在暖融融中缓慢增大,一缕缕肉眼看不见的生命精华气雾从震颤的肌肉中生出,汇聚到一道劲上,一道劲便是如此慢慢增强的。
燕家家传玉阳功。
根据燕天明推算,离他落入淮水已经过了起码三天,也不知家中怎样了,燕天明归心似箭,但无奈伤势严重无法远行。
恰巧他重回大力境界,正好可以修炼玉阳功来温养身子,让伤势好的更快一些,于是拾起了十年没练的功夫。所幸玉阳功的口诀早已烂熟于心,即使过了十年也没有忘记,这时候燕天明还真是感谢小时候督促他练功的长辈们。
只不过让燕天明奇怪的是,他修炼玉阳功时的感觉与小时候大不相同,没想到修炼玉阳功的效果竟比幼年时期还好,如果说从前每次修炼玉阳功身体只能吸收六成,那现在起码可以吸收八成,跨越非常之大。
这等违背了年纪越长练武越难的规律的事情,让燕天明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管如何这是好事,燕天明估摸着又是与那玄黄有关系。
燕天明长呼一口气,缓缓散去气息,只觉得体内的劲力又大了一分,进步神速。
“该换药了,”柳依依端着一个木盆进来,看见桌上才喝了一口的药汤,顿时脸色一板,恨恨道:“柳小二这崽子!”
“没事没事,是我说汤太烫了,让他先走。”燕天明赶紧打了个哈哈。
“我弟弟实在是太顽劣了,真得好好拾掇才行了。”柳依依无奈摇头,把装满干净纱布和新鲜药草的木盆放在一旁,端起药碗,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燕天明嘴边,“来,喝吧。”
燕天明呆呆地看着她,张大了嘴巴。
“看什么呢,”柳依依俏脸微红,声如蚊呐道:“你行动不便,还不快趁热吃药。”
燕天明回过神来,笑了一笑,将药汤喝下去。
柳依依虽然羞涩不已,一口一口喂燕天明喝完了药汤后,脸颊已经像是涂了丹砂。
“谢谢你啊,依依……”燕天明正要说些什么。
“依依,我来看你了。”院外突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欣喜之意。
“啊,阿林,”柳依依眼中顿时闪过欣悦之色,将碗放在桌上,向燕天明歉意一笑,便迫不及待地跑出门去。
燕天明心中好奇,站起身来,扶着墙走到门口。小院门口站着一名清俊的男子,一身儒衫,腰悬玉佩,脸上带着春风般温和的笑意,正拉着柳依依的一双柔夷说着些什么。
柳依依脸颊火红,低下头不敢直视那清俊男子,但是眼中洋溢的喜悦之情却是掩藏不住的。
那清俊男子看到了全身缠满纱布的燕天明,眼带疑惑,却是轻轻一笑,微微一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毕竟人家正忙着抓少女的小手呢。
“那家伙叫做林坤,是颖城城牧的幕僚,”柳小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低声哼道:“看样子就像是伪君子,尽会些花言巧语来讨我姐姐欢心,我讨厌得紧,但是我姐姐就是猪油蒙了心窍对他死心塌地,虽然你也很讨厌,但是我更讨厌那家伙。”
燕天明看了林坤几眼,轻轻道:“我也不喜欢那家伙。”
夕阳西下,最后一丝斜晖敛起,阴影骤生,万绿骤暗。
燕天明心中有点不是滋味,也说不清这种感觉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