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了?”柳依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燕天明,“可是你的伤还没好。”
“我离家已经五六日,日日夜夜都想着家人啊,唉,遥思亲啊遥思亲。”燕天明嬉皮笑脸,搓了搓手。
“走了好,省得我见得心烦。”柳小二轻哼一声。
“燕兄为何不多住几日,也让在下尽地主之谊。”林坤风度翩翩,神色恳切。
你哪来的地主之谊?一旁的柳小二暗暗嘀咕一声。
“这几日在依依家里叨扰多日,依依姑娘的救命之恩我绝不敢忘,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你这话说的,”柳依依轻啐了一口,薄怒道:“我救你可不是为了你涌泉相报的。”
“说的对,倒是我庸俗了,不过依依姑娘的恩情却是怎么也忘不了的了。”燕天明哈哈一笑。
“贫嘴。”柳依依捂嘴轻笑,但是又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板。
一旁林坤听到燕天明叫少女“依依”,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忿怒,燕天明看在眼中,微微一叹,这林坤心胸可不怎么博大。
“我不准你走,”柳依依撇了撇嘴,硬是将燕天明扶着走回木屋,“这一路山长水远,你伤势未愈,怎么撑得住,不行,在你伤势未愈之前我绝对不许你一人离开。”
柳依依眼神执着,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燕天明心中一暖,便由着她扶自己回了屋子,打定主意今晚偷偷溜走,不让她为难。
柳小二和林坤见柳依依对燕天明如此关心,眼神俱都不善,只不过一个明显一个隐晦,一个是不爽,另一个则复杂的多了。
晚风寒凉,拂柳发出簌簌之声,月牙儿高悬,清辉的月光一如既往地照着奔腾的淮水。
“秋风卷柳岗,明月照大江。”
夜深秋风凉,吹在脸上带着那么一点割面的意味,燕天明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破旧棉袄,如今伤重不能受寒,倒是让他这重返大力的体魄无用武之地。
想起这几日在柳家村养伤的日子,嘴角不自觉溢出一丝微笑。柳家村村民淳朴,自从知道了柳依依家里住进了一个河边捡来的伤员,这几日便不停送来一些活血补气的鸡汤、鸭汤还有衣物什么的。
柳依依温柔似水,和他说话细声细气的,柳小二还是那样动不动就捉弄自己,不过有他姐看着,总是以失败告终,
而那个林坤住在另一间空房子,白天常常与柳依依腻在一起,是以柳依依这几日心情极佳,干活时也哼着小曲。
深夜村中一片静谧,只剩池塘中的青蛙偶尔呱呱两声,村中的碎石路上留着破碎的月光,绕着村庄的柳树林中黑漆漆的,丝丝雨珠坠落,落在池塘中荡起一圈圈微弱的涟漪。
“村夜蛙独泣,轻雨荡小塘。”
燕天明提了提背上的行囊,心中很是怀念这段时日,是他这十年来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唉,是时候离开了。”燕天明轻叹一声,抬步欲走,心中留恋不舍。
“站住!”一声压低了声音的娇喝不合时宜地响起,柳依依不知何时开了房门,看见燕天明整理好行装的模样,顿时面罩寒霜。
老天你玩我啊,燕天明大惊,挤出个笑脸,一阵心虚。
“你这人怎地如此倔犟!”柳依依一脸忿怒,气呼呼地鼓着嘴,“回去睡觉!”
“依依姑娘,我实在是想……”燕天明硬着头皮说道。
话还未说完,那纤瘦的柳依依竟然一把将燕天明给推回了屋子,力道之大让燕天明踉跄不稳,还未等燕天明回过神来,一直纤纤细手已经捏上了他腰间的软肉,狠狠一拧。
我终于知道你弟弟为啥这么怕你了,燕天明泪眼向苍天,只觉得自己的腰都不属于自己了。
柳依依狠狠拧了好几圈,才觉得有些解气,哼道:“你伤好之前我绝对不让你走,你若是还敢像今晚这样偷跑,我可不会客气了。”说完示威似的扬了扬小拳头。
燕天明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口水,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那就好。”柳依依满意地点点头,眼睛笑的像一弯清月,秋水如泓,竟是有点妩媚,手搭在燕天明肩头,故作语重心长道:“好好休息。”
燕天明看的一呆,心神一荡。
“依依姑娘,你对我真好。”燕天明抓住了柳依依的柔夷,神色激动。
“你这坏人干什么,快、快放手。”柳依依啊的一声,心里咚咚直跳,急忙脱开燕天明的手,才发现和男子独处一室,而且如此狭窄昏暗,顿时脸上飞霞,急忙退了出去,还不忘把门给关的严严实实的。
燕天明好不容易收回心神,又是一阵无语,离别感伤完了,竟然还被赶了回来,实在是太丢脸了。
原来这这么刁蛮,燕天明看了看自己红得发紫的腰肉,欲哭无泪。
不过心里倒是暖暖的。
“哒哒哒”马蹄踏碎落叶,泥土翻卷,一行轻骑追逐着一骑疾驰而过,马上兵士一身灰色轻甲,负一石弓,持即使在锦州边军中也不常备的特有细长柳刀,头包黑巾,最特别的是这一行骑兵脸上都戴着半面罩甲,只露出一双双杀机四溢的眸子,在甲胄左胸上刻着小小的周字。
锦州斥候,灰鸦。
一行灰鸦在奔行中伏于马上,身躯随着奔腾的骏马而起伏,渐大的夜雨噼噼啪啪打在背甲上,溅成一蓬蓬细碎的雨珠,左手持缰,右手刀拖在身下,一待追上前面绝尘一骑便上撩将他剖成两半。
前方一骑奔行太久,马力耗损过大,马匹口泛白沫,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那追在最前的灰鸦眼中杀意愈炽,眼中露出闻到血腥气的畸形兴奋。
那一骑与灰鸦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当先的灰鸦心中默默计算着距离,三臂、两臂、一臂……
半臂距离。
灰鸦眼中精光爆闪,垂在身下的刀迅疾地上撩,只听得轻巧嚓的一声,那马上的人断成两截。
没有想象中的内脏乱飞和鲜血如雨的场面,那灰鸦瞳孔陡地一缩,这才发现被他砍成两截的只是用架子固定的衣衫,前面马匹屁股上插着一柄匕首,鲜血随着马匹跑动不住地流淌。
心知中计,但是为时已晚。
一道身影从前方马匹的腹下翻身而出,随意地一扬手,轻飘飘甩出一柄飞刀,轻飘飘地插入当先灰鸦的咽喉中,灰鸦轻飘飘地落马,就连坠马的声音也显得轻飘飘,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轻易自然,犹如一阵拂面的清风。
雨珠打湿他的一身青衫,那人在月光下露出的半张脸挂着一丝慵懒的笑意,随手一挥甩出一片排成扇形的飞刀。
飞刀轻巧切开空中飞扬的雨滴,锋利的刀尖上带着潮湿的月光,划出一道道弧线,没入四名灰鸦的胸膛。
就像四道一闪即逝的星辰。
没有太多的声音,只有齐刷刷的坠马声。
“细雨带风,疏星寥寥。”那人轻声叹道。
“放箭!”剩下的灰鸦怒喝一声,取下背上的一石弓,弯弓如满月,砰然弦动,一支支羽箭破空射去,劲势猛疾。同时一拉缰绳,一行斥候分散开来。
“分开,小心他的飞星。”
“同袍们下手真辣。”那人声音慵懒,无端让人想到春天的暖日,他弹身一跃迎向泼洒而来的十几支箭,空中变不断幻身形穿过一波箭雨,人在空中一振臂。
一道道飞星泼洒而出,弯出一道道不同的弧线射向分散的剩余灰鸦。
嚓嚓嚓,寒光疏星尽数没入灰鸦的身体内,没有一发落空,不论被射中哪个部位,都不由自主坠马。
那人轻飘飘走着,随手收回灰鸦身上的飞刀,再给未死的灰鸦咽喉上抹一刀,于是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少。
很快只剩下一个最后的灰鸦,那人仇恨地瞪着走到他身前的青衫人,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梅子笑,灰鸦中其他的兄弟不会放过你的。”
“我好害怕。”那人无所谓地笑了笑,看了一眼灰鸦被飞刀插中已经泛起黑青色的肩膀,随手拔出飞刀,灰鸦伤口飙射出一道黑青血箭,散发着森森白气。
血液中隐约可见细小的冰碴。
“叛徒!”那灰鸦眼眶开裂,狠狠一口痰吐向青衫男子,被他闪身躲过。
“我不是叛徒,”梅子笑淡淡道:“我是洪国人。”
刷的一声,轻易了结了最后一名灰鸦,梅子笑捂住中箭的肩头,掰断箭杆,用飞刀将血肉中的箭头给挖了出来,动作迅速,过程中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梅子笑回收了所有飞刀,简单包扎一下血水混合着雨水的伤口,抬头看了看飘雨的天空。
梅子笑笑了笑。
“大少爷莫慌,我很快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