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直视肖磊，刚好与他的眼神交汇在了一起。
他躲闪了，我笑了。
我已经与他说过，一切都既往不咎，只要他们在以后能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当然，我也不会期待，他们真的会主动坦白一切。
毕竟，每个人都有侥幸心理。
肖磊有问题是必然的，另外两个还需要再观察。
矿石筛选场也是机器操作，那些细小的土块粉尘会被过滤掉，然后矿土才会进入到传送带，由人工挑出晶石后，送出这片大山。
这里只有五六个人，他们肯定认识肖磊，但没有跟我们打招呼，依然在做些自己的事情。
“聂远生，你说如果有人在这里截留晶石，会不会很容易？”
我故意问道。
“那是当然，晶石虽然会被灰尘遮盖，只要是正常人，稍微认真一点查看，要找出来并不难。”
聂远生对我咧嘴一笑，他知道我认同了他的猜测。
“肖磊，你觉得呢？”
“陈总，这。。。这绝无可能，每个人离开矿区，都不准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矿区有规定。”
肖磊的回答很标准，这些最基本的规章制度，狗山肯定有。
以我所知，所有制度都有一个共性，能否落实在于人人，所以我的怀疑对象又多了一个，而恰恰这个时候林敏的心神波动很异常。
这就有意思了。
聂远生能想到这些，他聪明吗？
他当然聪明，但在有足够利益驱动的诱惑下，一个成年人同样会发挥出远超平常的聪明才智，并且，不一定会比聂远生差。
比如那些贪官，哪一个不是绝顶的聪明？
我并不期待他们跟我坦白，那就太没意思了，只要我愿意把自己想得更坏一点，去做换位思考，就能找到这些环节中的漏洞。
“好了，去筛选晶石的地方。”
我们没在这里停留多久，因为我在计算时间。
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一条长长的传送带，上面铺满了矿土，正沿着一定的坡度，从地底源源不断的向外延伸。
有一群十来岁的孩子，正活跃在传送带两边。
看起来，他们并没有觉得这是一项让人心烦的工作，反而有说有笑在议论着今天的收入。
“远生，你去到最外面，把他们遗漏的晶石挑出来。”
现在到了揭晓答案的时候了。
“唉，远生，我说过吧，你肯定会被抓回来的，哈哈！”
“干脆别走了！这里多好，我们今天找到了好多，要比平时起码多两倍以上，太爽了啊！”
“是啊！如果每天都这样，我阿爹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聂远生明显与他们很熟悉，有很多小孩在跟他打招呼，但他头都没回去到了传送带的尽头。
看着这个场景，这群孩子，我的内心很难得的被触动到。
曾经看过一个新闻，一个大学生回乡创业，雇佣那些村里的老人家帮他剥桂圆，每个老人一个月大概可以获得两千多收入。
这件事情后来被传到了网上，被很多人从道德上批判得体无完肤，最大的诟病是不道德，不能这样压榨老人的价值。
不论这个大学生如何解释，那些键盘侠都不放过他。
最后，他放弃了，抑郁了。
而我眼前的这个场景，却是惊人的相似，只是老人换成了小孩，如果这件事被曝光到网络，我估计向家都会扛不住。
这就是舆论的压力，有些事只能做不能宣传。
众人成虎，众口铄金。
谁也不会听你解释，谁也不会去管这些老人小孩怎么想，因为他们只关心自己怎么想。
这是我出来工作多年，难得的自我感悟的道理，要想活得轻松自在一些，那就少去在乎他人的评价，有些人存在的价值就是审判别人。
但是，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我很庆幸，今天我看到这些小孩过得很开心并拥有自由，还保留了对人性最大的善意。
他们本应该还有更多的选择，比如读一点书，看一看更远的世界，只是他们不是聂远生，脑袋里可能还没想到这些。
对这些社会最底层的人，或者说最弱势的人来说，别人眼中的道德高度，反而会成为他们生存的桎梏。
如果有可能，我也愿意回报一些我的善意。
半个小时后，我示意聂远生结束刚才的工作。
“我运气好找到三块，一红一蓝一白，按酬劳算应该是110元，不过我不会跟你要钱。”
我当然清楚这里的规矩，更满意他表现出来的态度。
作为引路人，或者师父，该投入的我自然会投入，同样他在这个期间产生的价值，会由我来支配，这才是真正的卖命。
“他们一共找到多少？”
“刚才大概是两小时的产量，加起来一共十二块，价值240元，平均每个人20元的样子，已经是是平时的三倍，而且，我一一问过，确定他们当中没有人说谎。”
聂远生提供了两个信息，而我却在心里算他们的收入。
如果按现在这个水平，一个小孩工作8小时，一天能挣80元，一个月大概就是两千多，这个收入在当地有很多大人都愿意干。
这些孩子看起来非常开心，但我并没有替他们觉得高兴。
此刻的我，应该还没有发觉，已经有一棵种子，在心中开始埋下并准备生根。
哪怕是在多年以后，在回首人生前半段得失时，这棵树结下的果子，都是最有意义的回忆之一。
“师父，想什么呢？”
聂远生伸手拉了拉我。
我只好先收起心思，重新开始思考有关晶石的问题。
第一个晶石产出信息，今天的产出，由以前的5块提升到了15块，意味着产量直接提升了三倍。
这中间，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距？这不正常！
第二个是真实性，这一点我并没有交代他，是他主动的思考，这一点我非常满意，说明聂远生的脑子比眼睛更管用。
“林敏，你对这个数字满意吗？”
“陈总，我。。。我很满意！”
跟之前与肖磊提问一样，我当然不会无的放矢，她的心神跳动太不正常了，她的心理素质比肖磊更是差了太多。
所以，我虽然没有去调查，最有疑点的两个人依然浮出了水面，我不会主动揭穿他们，但会期待他们主动表现价值。
这是阳谋，名：示之以诚。
“很好！我也很满意，这样的结果才皆大欢喜嘛！我的老板向沧海也会很满意，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
当我说完，只有两个人笑得不自然，笑得最开心的是张晓晓，还真是个傻白甜。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不长久，这是我小时候父亲教导我的道理，我至今深以为然，今天我将这块晶石送给你们，它便是义财，反之，则不是。”
聂远生一共找到三颗晶石，我将价值更高的两颗送给了肖磊和林敏，最普通的那颗送给了田石茂。
这并非全是我在敲打他们，我真的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