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逃避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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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慎言不断地挣脱, 眼见那残影马上消失不见,他急的站了起来冲向窗子,花中少女已然消失不见, 只馀空落落的花影,他还没来得及失落, 就被一盆凉水泼成落汤鸡。
顾潇潇端着脸盆在窗外等候多时, 刚刚听到那话时, 她就想动手,如今可算给她机会。
齐慎言被浇了一盆凉水瞬间清醒, 再一看眼前这人,不就是组织修大坝的顾美人吗?她身边这位, 不正是刚刚站在花田里的人吗?
她也是一袭素白衣裙, 一支青簪绾发。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齐慎言怔怔地看着她, 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白玉笙被他盯的不好意思, 连忙低着头回避眼神。
顾潇潇看他的眼神,心中了然。那画中女子必定令他魂牵梦绕,而且周围人都知道这件事, 所以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她往旁边侧了一下身子,挡住了白玉笙。
“看什么?”
齐慎言的视线被挡住, 眼神却顺着她的胳膊往下看,落到她光洁的皓腕处,空空如也……他一时像是被人掐着脖子般窒息,又听到顾潇潇这般说才回过神来。
原来只是像而已。
原来只是像而已, 就能把他的心搅乱的七上八下。
此时的沈思渊让富贵拿着美人图, 来到他的身边打开。
“你那日冒着暴露的危险, 就是来取这幅图。”沈思渊语气坚定,丝毫没有疑问。
如果刚刚齐慎言还不明白沈思渊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如今他看到这幅图,又想到刚刚花丛里的女子,心中了然。
既然他什么都清楚,那他也就没有必要再隐瞒。
“是。”齐慎言盯着那幅图,语气虽然凌厉,但眼神逐渐柔和起来。
虽然这些年他当主簿,每每与人相处之时,便有意无意的向人们说起,他不愿再提起过去的事情,人们知道他思念妻子心切,於是便渐渐的不再提及。但那些事只要用心打听,还是能够知道的。
画中人是他的妻子,三年前的夏季他刚刚到任,不料遇到洪水,妻子和他未出世的孩子一起被卷入洪水之中。
整整三年,他再也没有找到她。
他日日徘徊在渭河府,犹如行尸走肉。
直到两年前,有人带了一封信给他,说能够帮他找到妻子的踪迹,前提是要为对方办事。
这封信是他暗无天日的生活里的一束光,他自然奉若神明,就算有一丝希望,他也不会放弃,於是他答应了他。
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无非就是官场上摆不到明面上的东西。这些背地里的勾当他不是不清楚。世道如此,当官久了,没有几个人是干净的,他从前也不例外,只是不敢大张旗鼓罢了。
正好新来的府丞是个酒囊饭袋,平素里只知道吃喝玩乐,什么正事也做不了。他只想稍稍一劝说,便把所有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府丞乐的清闲自在,每每见面还要夸赞他几番,说他辛苦为百姓造福。
他一下名利双收,渐渐的也从失去妻子的阴霾当中走出来。
渭河府的百姓其实很好收买,他们常年饱受着灾难与饥饿的痛苦,每个人苦不堪言,只要有一点好处,他们便感恩戴德。
含着苦难出生的人们,拥有着最淳朴善良的品质。对於那些给过他们好处的人,他们总是念念不忘,就算中间做了多少不好的事情,他们还会念着曾经那一点好,说着你的好话。
很快的时间内,他就笼络了渭河府所有百姓的心,直到他在百姓中的声望比府丞楚旭平还要高。
渐渐的也有不少高门大户的女儿心悦於他,他辗转留恋,却始终忘不了记忆里的那一抹白纱。
好在寄信人每隔几个月便会寄来他妻子的一些旧物,他才不会被思念吞噬的一无所有。
那幅画便是送信人几月前派人送过来的,他珍之重之,若不是听到皇上要来,而他为了安全起见,假死逃生,断然不会让他的妻子埋在暗无天日的盒子里。
沈思渊知道他对妻子的情谊,又见他此时这般模样,心中也对他生出一种敬意。能这样爱一个女人,也算是他的本事。
“现在可以说你为什么假死逃生了吧?”沈思渊重新坐下,又品着他那杯已经没味儿的茶。
齐慎言看着那幅画,彻底没了挣扎的心思。
“我是听说皇上您要来,就觉得明着行事不如背地里行事方便,再者说,你们就算怀疑,也不会怀疑到一个死人头上。”
沈思渊感到奇怪,在他没来渭河之前,他的名声比臭鳜鱼还臭,齐慎言一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怎么还怕自己呢?
“接着说。”
“早在我妻子出意外那一年,我就偷偷的学会了水,但他们都不知道,假死之前我让人提前在河流下游找了两块大石头,中间绑上几条绳索,为了安全,我还在石头中间打了孔。”
这个和富贵找出来的石头对上了。
“那个猎户纯属是个意外,当然我也不介意救他,毕竟意外死亡和为救人而死,我肯定会选择后者。”
顾潇潇想到沈思渊和富贵曾经去找过那个猎户,但是没找到,便问:“那猎户现在在哪?”
齐慎言肩膀一耸,语气淡然:“谁知道现在在哪个江里面飘着,有没有被鱼吃干吃净。”
“你杀了他?!”虽然这种情况他们早就料到,但是被齐慎言亲口说出来,还是感觉不可置信。
“他的命本来就是我救的,我还让他多活了几天。再者说,若不是你们去找他,我或许还想不起来杀他灭口。”齐慎言一脸无所谓,仿佛一个猎户的死,就在他嘴里就如同是一只鸡一只鸭子。
福贵是见过那个猎户的,他憨厚朴实,待人诚恳,说话总是三分笑,如今却被他轻飘飘的几句话便抹杀掉。“你知不知道那个猎户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你一句坏话,全部在夸你爱民如子。”福贵说起来莫名心酸,或许猎户死的时候,还在惊讶着为什么当初救他命的人,如今却要杀死他。
而他的救命恩人理所当然的认为他的命属於他,他理所当然的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
齐慎言明显一楞,旋即又恢覆正常,但他的语气里却没了刚刚那份坚定,“那也是他命不好。”
沈思渊再也听不下去了,上去给了他一脚,齐慎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的倒在地上,再起身时额头已经有一个红肿的大包。
“人命在你眼里竟如此儿戏!”沈思渊气急败坏。
齐慎言跪直身子慢悠悠的说道:“人命在你眼里不就是如此儿戏吗?”
短短一句话竟击的沈思渊无话可说,人命对於过去的他来说就是如此儿戏。若是在他登基之后能够下令好好的去修渭河府,他的妻子或许就不会死,他也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而这样的齐慎言只是被他发现了,渭河水灾有多少像齐慎言这样的人,因为他而搞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顾潇潇走上前握住沈思渊的手,轻声安慰他说道:“这不关你的事,你别听他瞎说。”然后又对齐慎言说道,“就算他以前做的有诸多不对,但他现在在改正,他在努力弥补自己的过失。你呢?你明明知道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但你什么都没做,反而变本加厉,把你的痛苦施加在别人身上,如果你的妻子在,他会喜欢这样的你吗?”
顾潇潇的声音高亢,连外面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看着她。
每个人都知道皇上曾经是什么样子,但只有她勇敢地指出来。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每个人基本上都不敢承认,只有她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话语本身就振聋发聩,再加上她言语激烈,神情愤怒,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这件事情有多严重有多过分?
连齐慎言都开始怀疑,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吗?原来的自己虽然贪点小财,但从没想过要害人命,如今他已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他从来没想过要成为这样的恶魔。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行差踏错只能一步错步步错。他不是皇上,有改正的机会,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才有机会重来一次,像他这种人,一旦选了道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她不会知道的。”齐慎言摇头,他知道她不会知道的,他因为不确信开始四处想找人肯定他的回答,但他扫视一圈,并无任何人理他。
顾潇潇反问道:“你的事情张榜公布天下皆知,她只要活着就会知道。”
这句话打碎了齐慎言最后的信念。只要活着就会知道,他确信她不会知道,是因为他知道她死了,他只是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罢了。
这些年他也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次洪水,他知道在那样的水势之下生还的几率根本没有,但当远方的人寄来妻子的旧物之时,他还是保存着一丝的希望。
哪怕骗他也好,他只是不想让她死掉。
“还是你早就知道她已经死了,只是因为如果她早就死在那场洪水里,就无法为后来你做的所有事情背锅,她只是你变坏的一个理由而已。所以她不能死。”
顾潇潇生平最讨厌,以别人行为来为自己的选择当借口。凭什么男人变坏的罪魁祸首是因为女人,明明是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让女人来背黑锅?这跟红颜祸水这种栽赃嫁祸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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