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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4章 沈屙

每逢新生入学,各大社团都会尽可能的招揽新人入社,排球队招人这事归副社长管,至於人员走走留留,温荇清几乎没怎么在意过。

注意到陈延还是在一次比赛结束后,温荇清下了场地去更衣室里换衣服,三两男同学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其中就有些事不关己但难以让人忽略的言语。

“新来的陈延你们知道吗?就是有点娘们唧唧的那个。”

“哦,他呀,他怎么了?”

温荇清扯下身上的训练服扔进盆里,歪过头稍稍留意了下几人的谈话。

“不知道你们今天注意到没,训练的时候常鹏教他拉伸,就碰了碰胳膊腿,那小娘炮整张脸都红了,真怀疑他是不是喜欢男的。”

“我去,快别说了,真他妈恶心,听着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就是啊,嘴上积德,小心哪天陈延就盯上了你俩。”

接下来便是不断的笑声和喧闹,温荇清只觉得那天应当是心情不好,於是用力关上了铁柜门,声音实在大,也打断了几人的说笑。

谁也不会自讨无趣招惹队内主力的不快,几人相互使了眼色,便匆匆换好衣服离开了更衣室。

温荇清将毛巾搭在右肩,转过身看到室内更衣镜中的自己,就盯着默默发了会呆。

虽然那些人口口声声都在说陈延,温荇清却觉得又像是自己在被别人指着脸骂。好似有些喜欢就是见不得光的东西,人人都该斥之唾之。

他才是真正喜欢男人的那个,自从发现这一事实后起,温荇清就一直隐藏极深。知道自己无法和同性太过亲密相处,便刻意同人保持距离,所以一直被别人误会成高冷不好招惹。

重新套了件短袖在身上,正打算离开回去宿舍,却未料到刚拉开门便同正准备进来的人撞了满怀。

两人皆是一趔趄,不约而同看了眼对方。

“对,对不起。”

那人后退半步,惊慌失措地抢先开口道歉,头低着一直不敢擡起。

温荇清揉着被撞疼的胸口,端详一眼面前矮自己半头的男生,刘海有些长,一副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的容颜,却仍旧能看出长相清秀的五官,应该是队里新来的人吧,瞧着很是面生。

对方两只耳朵清晰可见的发红,连至脖颈两侧也隐隐泛起了层粉,像是特别窘迫。

“撞疼你了吗?”

男生匆匆擡头看向温荇清,又即刻挪开视线,慌忙摇了摇头。

温荇清侧身让出道路,顺便开口提醒他,“更衣室用完如果没人的话就把门关上,这门一直都有些毛病,关上后还得检查一下是否锁好,不然管理员容易找麻烦。”

“嗯……我知道了,学长。”

轻柔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让年轻正炽热的心脏突然涌起一阵悸动。

在男生进去即将关上门的时候,温荇清突然张嘴喊住了他,“陈延。”

只是猜测他或许是。

陈延像是有些被吓到,呆楞楞地看向温荇清,不知道对方如何得知的自己名字,更何况从入社后就听说过这位是不怎么好惹的队内主力。

“你……最近没有人欺负你吧?”

“啊?”陈延面露出疑惑,紧抓着门框的手指节逐渐开始泛白。

温荇清揉了把后脑勺的头发,像是懊恼问人这么突兀的问题,顺嘴就编了个理由,“社里总有几个仗着自己高一级欺负新人的,我就是……帮社长问问,了解下情况,省得这群人再惹事生非。”

陈延站在原地望了他许久,最后摇着头对温荇清舒展容颜一笑。

“没什么人欺负我学长,真的,你……谢谢你。”

望着那张盈满笑意的脸,心里像是从未有过的明媚,温荇清觉得像是有一颗种子突然跌落进胸膛某处,隐秘又热烈的开始了扎根发芽。

他和陈延逐渐越走越近,似乎也成为了大学里唯一关系亲密的友人,只是这种朋友间的相处对於温荇清来说实在是小心翼翼,越是小心越是容易敏感,越容易悄无声息地发生变质。

大二那年,陈延打算在校外租赁个便宜的房子住,温荇清倒也没问过他缘由,只帮忙去搬了宿舍。

房屋是齐整的一片平房,大大小小的数间围在一个院落里,坐落在软红香土的都市里显得既朴素又简陋。听陈延说这里一月租金仅几百元,水电费自付,再加上时常打零散工的报酬也能付得起房租和日常开销。

其实只半大点的地方,仅能容纳下几张简陋家具,能落脚的地方都是了了,唯一的便处就是离学校近些,一个人也足够住。

帮陈延四处扫了扫灰尘摆放好书本,原本狭小的空间更显得有些局促。

温荇清赤脚立在床中央帮忙系着蚊帐,擡手不小心就打到了白炽灯的灯泡,上头些许灰尘随着灯泡晃动四处弥漫,有些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伸手去揉,顾眼却顾不上脚,便一脚踏空踩在床沿边上,在即将摔倒的瞬间,温荇清慌乱中扯下刚系好的蚊帐,随之一同跌倒在床上。

幸好是落回了床上,温荇清如是想,待回过神才发觉身下还有其他人的温度——大概陈延是想去拉住自己,结果两人慌乱中摔抱在一起,蚊帐的白纱此时正蒙盖在陈延脸上,模模糊糊瞧不清五官面容,白纱之上,温荇清垂眸瞧望着他,不出声也没任何动静。

“荇清。”些许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陈延才轻轻用手碰了碰温荇清的胳膊。

温荇清眼睫微动,却仍没要起身的意思,他轻轻垂下头,伏在陈延耳边轻声道歉,“对不起,陈延。”

“没关系……”

“你应该知道我喜欢的是男生吧。”

那层白纱将陈延的脸遮盖得严实,虽然看不到,想必陈延现在会是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

或许自己猜想得不错——从认识以来,他就有意观察过,陈延并未接触过多少女孩,也从未对哪个女孩表露过喜欢,在男生面前也总表现得不那般自在,比如会刻意避开一些亲昵又不经意的触碰,或是说话时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只是基於猜测,但无论如何温荇清都想去印证这个想法。

“……知道。”出神的这片刻,陈延已经掀开蚊帐爬起来跪坐在原地,覆在床面上的手指将床单抓出几道褶皱。

可能他也猜得出温荇清想要说些什么,却没刻意挑破,只歪着头认真等待他下一句的内容。

“陈延,其实我……”温荇清深吸一口气,伸手摸向后脑勺,却迟迟不敢转过身,“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同我一样,只是感觉你应该可能……原谅我这么冒昧,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可能对於我来说,和你做朋友比承认喜欢更难……”

“谢谢。”

陈延鲜少开口打断温荇清的话,两只胳膊直直撑在身体两侧,浅薄的衣衫勾勒出身形,更显得几分清臒单薄。

只是眉目间染着的忧伤让人始料不及,他擡头望向温荇清,眼里随着那抹情绪逐渐变红变湿润,最后陈延将头轻轻垂下,显得那般无力,说出口的话像在一声叹息,“能得到你的喜欢,我真的很开心,但为了我这种人真的不值得。”

“什么不值得……你是不是又在看轻自己呢?”

温荇清带着些嗔怪,偏过头去看陈延的眼睛,“以后不允许你再这么说了啊,你只要知道肯定会有人喜欢你,一定会有人觉得你值得。”

陈延反而摇了摇头,将脸深深埋进两臂之间,“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了。”

见他苦恼,温荇清笑着揉了把他的头发,轻声安慰道,“有什么想要说的可以慢慢告诉我,不用着急,你只要愿意说,我就会听着。”

之后便等来一阵沈默,墙壁上挂着的老旧石英钟随着不安分的心跳一分一秒走过,指针的颤动声从未有过的清晰。

“我……”陈延深吸一口气,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偷偷哭过,“我被人侵犯过……在我刚上高中的那年……”

说到这便徒留哽咽。

温荇清听得心头猛地一颤,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能说出口,只能呆楞楞地看着陈延紧缩成一团的模样,听人揭开伤疤,他实在不懂怎么安慰。

“是镇子上的两个地痞无赖,说是看了碟片后临时起意,说一个男孩而已不会有什么事……虽然那些人也得到了该有的惩罚。”

陈延说到这露出苦涩一笑,半睁的双眼通红,声音也止不住地发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经历这些,在那种封建的小镇上,我不会得到任何的同情,相反还会沦落为笑柄,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我爸妈实在受不了镇子上人的闲言碎语,后来就带我离开了那里来到这座城市。”

只是离开了那里,其实该有的痛苦和噩梦一样都不会少吧。温荇清伸出手搭在陈延微微颤抖的肩膀上,而后用力握住。

“我觉得我可能并不喜欢男人,但后来我却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对其他男生的肢体触碰也变得尤为敏感,我只能尽可能的躲避,哪怕被人说娘甚至怀疑是……但我实在没办法和他们正常相处下去。”

陈延说到这突然擡起头来看着温荇清,哭过的鼻尖微微耸动,“……你对我来说和其他人一点都不一样,你说喜欢我时,我半分都不想躲着你,但我真的,真的不敢想象自己会得到这种喜欢,可我实在很想多依赖你一些……”

应当是迫切想要去安慰,温荇清没等陈延说完便将人拥在了怀里,那份表白时的畏葸已然不在,只馀满腔的心疼。两个年轻人在昏黄的白炽灯下彼此相互依偎,像是对方仅存的依靠一般。

陈延自那时候起,一颗心就卸下了所有防备,他觉得自己应当是不喜欢男人的,却又对温荇清有说不清的依赖。

后来顺理成章两人就走到了一起,为图方便和掩人耳目,温荇清索性和陈延在校外一起另租了房子居住。

外人面前两人亲如兄弟,实则在别人看不到的世界里偷偷相爱。大概那时太过天真,总以为爱情能够战胜一切艰难险阻。

这段秘而不宣的感情一直持续了将近几年之久,最终还是被陈延的父母发现,跃动幸福的五线谱上至此落下了休止符。

或许是源於陈延从前经历过的事,陈父陈母在得知儿子喜欢男人这件事情时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只觉得儿子是受了诱骗误入歧途,也可能因为那件事的影响还未完全走出。所以当时极力反对,温父也同样发了很大的脾气,为此还将温荇清锁在家里很长一段时间。

温荇清自然能够理解,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合理地去看待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更遑论陈延还经历过那种不堪的往事。而对於陈延和自己的感情,这对夫妻也一定十分敏感和抵触。

他觉得和陈延这些年的感情足够久,他们两人也足够相爱,定也能慢慢去说服双方父母去接受,大不了两人一走了之,去个不认识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以此来做抗衡。

可天真的想法终究难扛现实。

从家里出来后再次见到陈延,温荇清满腔思念还未来得及倾泻,陈延却说,“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温荇清盯着他楞神许久,听他哭诉,说不因为任何其他原,可能,结婚生子还是必须要走的路。

任由陈延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后搬离出去,温荇清看着房间里另外一个人的痕迹被慢慢抽离,当时失望愤怒交加下难能平静,索性在陈延离开后扔掉了所有和他的照片物品。他失望至极,觉得被时间巩固再久的爱情也能轻易破碎,他埋怨陈延为何不再多一些坚持,却也忽略掉了陈延那时的不对劲。

恋人从此变成了相干的别人,和陈延分手后,温荇清极少再打听过他的消息,或许陈延会如他父母所愿真去结婚生子了,能够长远走下去的爱情原来都只是笑话。

却在这之后的不久,一位自称是陈延表姐的女人突然找了过来,她带给温荇清陈延最新的消息,说是他人已经去世多时,是自杀。

一连多日锁在屋内不出门,陈父陈母察觉到不对劲撞开门时,陈延的尸体已经冰冷僵硬。

她说自己这个弟弟性子本就懦弱,对父母的话更是言听计从,这次却瞒着家里人几年之久,和温荇清谈了场明知不被许可的恋爱。也是陈延主动去找父母承认,说自己其实喜欢男人,也希望得到他们认可……

可偏偏事与愿违,一切不得遂愿,陈延母亲觉得这种事是家门不幸,更惧当初在小镇时擡不起头的那些时日,所以不惜拿性命相要挟逼迫陈延断了和温荇清的关系。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疯狂的陈延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

父母逼迫,爱人离去,不知陈延独自一人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和压力,可能一个人坚强的时候会很坚强,脆弱的时候又不堪一击吧。

积郁成疾,沈屙难愈,亲情和爱情都化成了最残忍的那把利刃,陈延也选择了那条最不该走的路。

在得知陈延死讯的有段时间里,温荇清仿佛是具失了灵魂的行尸,那段时间的回忆如坠深渊,也恨过一些人和自己。

如若当时能够注意到那些不对,或许陈延也不会一步步走进绝望的深渊,走到自杀的地步。

大概他死前也一定怨恨过自己。

即便后来慢慢把这些放下,归置於过去,但那些愈合后的疤痕确是切实存在的。

陈延是陈家的独子,痛失唯一的儿子后,陈父陈母也辞去原来的工作,搬离了这处伤心地。

只有夫妻二人无依无靠,温荇清尝试以匿名的方式汇钱给陈延的家里人,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多少提供帮助,却始终没再过去再看上一眼。

【作者有话说】

这里插入下之前回忆,想给大家说明一下温荇清其实已经对前任放下,这段经历也会间接影响他之后和时瑜的相处,和父亲之间的抗衡。寄钱是因为觉得力所能及,毕竟老夫妻无依无靠也很可怜。(,,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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