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因为高兴
时向阳化疗期间,时瑜陪在医院里白天守护,晚上才回,即便温荇清安排了护工阿姨二十四小时轮番照看,仍觉牵肠挂肚。
为持续关注病情发展。温荇清从沪省特邀请来专家,实则再厉害的专家对於这类疾病建议还是跳不过固有几种治疗办法,避免不了持续不断投入。
医院自从雇佣了护工在,程万山照旧会过来看看,即便没有什么需要他这个堂叔帮忙,心间还是惦挂两个孩子,不近不远的亲戚能做到这般地步已是少有,对於这些,时瑜一直心存感激。
化疗后需要安排单独床位避免交叉感染,温荇清索性托人定下间高级病房,得益於大哥脸面,京华集团前年涉猎医疗健康领域,为此参与不少医院股份,同院长自然相熟,拿下一间病房更是不在话下。
高级病房设独立电梯,所以不必再向以往那般等待层层停留,外在私密性好,病房内设施也具显高档。
推门进去房间里时,护工阿姨正坐在床边陪同时向阳聊家里长短,化疗后通常会出现一些不良反应,前几日药物副作用明显,吃什么吐什么,这些天倒瞧着她精神尚佳,面上却依旧惨白毫无血色。
听到门口传出动静,时向阳擡头望见来人,两眼猛然发亮,想要折腾起身,奈何四肢绵软无力重新跌落回靠枕。
阿姨忙伸手去扶,时瑜放下手中水果急急走过,忍不住轻声嗔怪,“昨天走今天来,还这么激动干嘛?”
“总在医院里憋着……”时向阳干撇嘴,松软下语气撒娇,“哥,什么时候我才能出院啊?”
从前治疗过后医院还准许人回去,打从换个地方,却又要求人长期留院观察。
不是医院里不舒服,时向阳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特殊待遇,病房环境好似度假,身旁不断有人伺候,唯一不方便的就是离从前病友距离稍微远了些,心里也一直惴惴不安,现在所享受一切并非心安理得。
哥哥那个老板,对他似乎格外上心。
不止听时向阳第一次这么问自己,时瑜又不愿轻易许诺不确定的事情,依她现在这种经不起风吹的小身板,哪能放心让人出去欢腾,只能伸出手心疼捏捏妹妹脸蛋,口吻严肃,“现在还不行。”
时向阳撇嘴正失落之际,忽然听一道沈厚男声传过,“听你哥哥的话,现在好好配合治疗。”
擡头眼见衣冠楚楚的英俊男人走近,听自己哥哥亲切喊他温老板,男人回应点头微笑,目光在时瑜身上缱绻停留。时向阳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上次沈默没搭话,心知肚明现在所经所享皆是来源於这个人,她却不知道这一切该不该感激。
“怎么不叫人?”时瑜见妹妹闷不做声,小声提醒她要对人礼貌。
温荇清笑笑说不用太拘於礼节,视线在病房内细作打量,心说一医高级病房环境总体而言还算不错,毕竟平时用於接待领导一类特殊身份病患,自然要下足功夫。
时向阳哦了声,注意到温荇清伸手去拿自己床头放置的明星杂志,瓮声瓮气喊声温大老板。
听出来口吻几分不情不愿,觉得这姑娘看自己眼神还挺有些警惕,温荇清没和她说过话聊过天,不懂得现在年轻姑娘偏好什么,手拿杂志看向上面明星随口一问,“你喜欢温妍?”
“是啊。”时向阳歪头看他轻轻翻动杂志页,又不是什么秘密没必要藏着掖着,“我可是她粉丝,每一部电视剧我都看过。”
时瑜在一旁随声应和,说这本合集杂志都是时向阳特意要他买来的,没成想销售火爆,一连几家书店都说卖光,最后还是在间不起眼报亭里发现的这本。
时向阳松动几许表情,不确定的语气问向眼前这位大老板,“你也是她粉丝?”
“不。”温荇清摇头轻轻放回杂志,颔首一笑说,“温妍是我妹妹。”
“啊?”
“什么时候的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病床上时向阳一脸震惊,始料不及,一旁时瑜睁圆双眼,两手恨不得抓在温荇清胳膊上问个清楚明白。
“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温荇清忍俊不禁,擡手想要去摸时瑜头发,碍於其他人还在,只能忍下冲动。
“杂志上这个明星。”时瑜仍带着不确信,眨巴几下眼小声问,“就是您亲妹妹温焱吗?”
温荇清对他点头说是,温妍是她出道后所改的艺名,主要出於方便,并且许诺过段时间等时向阳身体好些后,会带她去参加温焱婚礼。
时向阳难抑心间激动,一转先前态度,缠住温荇清问东问西,甚至把自己哥哥都冷落一旁,这段时间难得见妹妹这般高兴,时瑜本来还担心她会排斥温荇清的出现,毕竟先前质问过他二人之间的关系。
护工阿姨拿水果说要去厨房清洗切盘,时瑜便跟过去帮忙,留他二人多聊会天,借此增进下了解,也好不让妹妹对他太过防备,总要接受这个人融入,哪怕慢慢亦是件好事。
人前脚刚走,时向阳溢於言表的喜悦忽转作平静,前后态度变化之快,实在不像一个十八九岁姑娘应有的老到。
“温老板。”
时向阳擡头同他四目相对,表情严肃,连同对温荇清称呼也郑重许多,神色似悲不似喜,犹豫却也坚定。
温荇清挑眉,两腿交叠坐在靠椅,静静望着时向阳等待她再度开口。
“你……只是我哥哥的老板吗?”
果不其然会这样问,温荇清笑笑,回答干脆,“不是。”
时向阳愕然於他的毫不遮掩,手指下意识抓紧被褥,尽力调节平稳此刻情绪。
“所以,真的是……”有些字词难於启齿,更多则是不相信时瑜真会这样做,时向阳呆呆看向温荇清,表情几欲哭出来,心里被愧疚填满。
就知道天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时瑜为她这病甘愿委屈自己到任何地步,她所害怕担心的,终究不可避免发生了。
“别乱想。”温荇清看这姑娘表情大抵猜到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瞒一时总不能瞒一世,倒不如趁人问把话都摊开说清楚,实话实说是隐瞒最后仍要面对的结果,“是正经的恋爱关系。”
时向阳明显一怔,指间攥得很紧,在被面留下几道扯痕,半信半疑最后确认,“真的?”
“没有半句虚言。”既认真又诚恳,温荇清盯住时向阳腕上向阳花手链,眼神却像透过它在看别的东西,“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打消掉心间疑虑,有些话说出口只会让听的人觉得言轻。”
时向阳自知瞒不过面前大人眼睛,便直白问他到底是真喜欢还是一时兴起而已。
其实感情这种东西,覆杂没有定性,并不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两种答案。
对时向阳笑了笑,温荇清十指交叉缓缓开口,“我和时瑜从相识到现在不过短短几月时间,别人可能会觉得,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会有真爱,甚至那时候我连他姓名年龄真假都不确定,但认定一个人哪是仅凭这些外在条件所决定的。如果非要一个答案,大概就是有个人在最迷茫最想抛下一切的时候,眼里突然闯入另外一个人,不自觉被他吸引,甚至去想如果和这么一个他平平淡淡简简单单过着想要的生活,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既说给时向阳,同样也在说给自己听,“原是想要当作一场梦,最后却发现,无论如何都从这梦里醒不过来,后来,让我重新遇到时瑜,竟然是失而覆得的喜悦,我骗不了自己的感情,也没办法做到袖手旁观,所以决定把他留在身边,尽我所能,慢慢开始这之后的一切。”
时向阳楞楞听他道出,就像是很轻很缓的告白,心间几种情绪纠结挣扎,随后将脸撇向一边,鼻腔里逸出一声轻哼。
无奈一笑,温荇清摘下眼镜,手指轻按眉头,说实在,还挺感激时向阳给他一个回答这些问题的机会,让他有时间去想,情缘何而起。
“如果我哥哥也很喜欢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时向阳没等说出请求,表情一横,口吻转而威胁,“如果你答应不了做不到,一会等时瑜回来我就拼命阻挠,撒泼打滚,哭天喊地!”
温荇清哑然失笑,活了几十年,头一次被个小女孩恐吓。
“先说是什么请求,我才能决定答不答应。”放下腿向前躬身,温荇清仍是副泰然处之,行若无事的模样,“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无论什么要求我答应与否,我和时瑜之间的事情,任何人都插不了手。”
时向阳咬牙,温荇清挑眉。精明商人到底吃不了亏,姜还是老的辣。
施硬不成,再磨叽等到时瑜回来,有些话便不好说出口,时向阳松软下语气,哼哼唧唧,“如果哪一天你不喜欢了,别……先放手。”
温荇清眸光微动,又听到她压低声音说,“我们从前过的就是被抛来抛去的生活,我哥他一般不会轻易接受别人,除非他觉得你很好,值得相信,所以,你得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厌了倦了,别让他觉得是你不要他了。”
似是听时瑜从前提起过,父母离世那几年,兄妹二人辗转在亲戚之间,始终没落得安稳,他当时说得轻描淡写,时向阳却用抛来抛去形容那段漂泊流离的时日。
时瑜在他身边,这种情况温荇清自然不允许发生,时向阳却在为哥哥做最坏的打算。即便当面告诉她这种担心多馀,时向阳也未必打消掉心间疑虑,她并不完全信任自己。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种夺人所爱。俄而一点头,温荇清顺从她意愿,应下这承诺。
时瑜帮忙洗完水果回来,走前相得甚欢,现在病房里两人却落得安静,仿佛刚刚其乐融融并没存在过。
接过阿姨手中果盘,时瑜先行递去温荇清面前让他挑选一块,却听得时向阳一声轻哼,似乎不太乐意,擡头见她将脸别过,别别扭扭。
“我同意了。”
“同意什么?”时瑜莫名奇妙,茫然扭头在两人之间环顾,不知道出去这半会究竟发生了什么。
越是追问越不得其解,温荇清听而不闻专心吃苹果,时向阳撇过他一眼,置气般胡乱抓起一把盘中葡萄塞进嘴里,背对人躺下,“哥我累了,想要睡会。”
“手擦过了吗?”时瑜嗔怪语气又不敢放重,白血病人无论饮食还是居住环境方面都要谨慎稳妥,免疫低下不堪常人所能承受的细菌侵扰,所以尤其注意才不至於生病。
时向阳含含混混应答,对时瑜摆手扯被盖在头上。
“向阳……”
时瑜伸手想要掀开些被子,告诉她会热。
时向阳声音闷闷传过,“我困了哥,真的……困了,你们快走吧。”
化疗后本就需要多休息,温荇清陪同来趟医院需要空出工作时间,时向阳执意让人走,时瑜不敢耽搁太久,心想明后日再过来呆久一些陪她。便对护工阿姨叮嘱看好时向阳吃饭睡觉,有什么事情及时打电话。
以往每次离开还会依依不舍相送,今天倒有些反常不愿与人亲近,时瑜猜想或许源於温荇清的到来,时向阳对这个突然闯入他兄妹生活中的男人始终存有芥蒂。
待护工阿姨送人出门,时向阳才从被子里默默露出脑袋,心间一股难言覆杂情绪,她早就希望时瑜能够为自己而活,有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希望如此,面对现实却又不甘撒手,更不希望时瑜因为她拖垮受累,无论哪种抉择,都要接受最不愿面对的结果。
“呀,小小姐怎么哭啦?”一转身见姑娘满面泪痕,阿姨慌忙走过,找干净纸巾为她拭去眼泪。
家里也有同样大年岁的孩子在,看时向阳遭受这般苦罪於心不忍,端茶拿水果哄问她哪里不舒服或是打电话把时瑜再叫回,毕竟人还没有走远。
对阿姨摇头说不用,时向阳咧嘴想笑,泪珠却止不住下坠,脸上表情哭与笑交杂替换,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让阿姨站在原地茫然无措。
她说,我是因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