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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别哭

高烧加之脱水,退烧针似乎并未起到很好的疗效,晚上喂给时瑜汤水时又哄人服下几片安眠药物确保他能够入睡,反反覆覆的发烧伴随间歇性呕吐,在药物催化作用下,就算情况仍有些严重也好过初时那种状态。

一连两三日时瑜进食量都少得可怜,神色憔悴面容蜡黄,说形容枯槁都不为过。温荇清索性掐断一切通讯联系,日夜蹲守在他身旁,这些天时刻提着心吊着胆,只专注於陪伴,半夜三更甚至多次从梦中惊醒,慌乱起身用耳朵贴近时瑜鼻尖,直到听见均匀呼吸声传过才会安下心继续睡去。

早上醒来惯例给人测量体温,应当是保证了这几日充分的睡眠,昨夜低烧仍还持续不退,时隔三天两夜,现在终於恢覆如常。

窗帘没完全拉开,透过的光线仿若暖黄的夜灯,给房间驱散一些黑暗,也增添几分暖意。温荇清单膝跪在床边,半边身体趴伏在床头注视着时瑜那张睡颜,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他才好似无牵无挂,没有任何忧虑困扰。

垂眸仔细端视恋人,愈看愈发觉得这个人像是能轻易被碾碎,温荇清神差鬼使般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刚及时瑜面颊上方便悬停在了半空,叹声气默默又将手缩回。

不忍惊扰他醒,更不愿看到他睁开眼嘴上说无事,眼里却溢满悲伤,偶尔发呆时目光空洞,好似整个人灵魂被抽离躯体。

家庭医生今日如约要来家中给时瑜吊上几瓶点滴,趁人过来之前,温荇清悄悄走离卧室打开手机,刚行启动,电话信息便如洪水般上涌,来不及一一细看,先告诉医生有关时瑜烧退的情况,询问是否需要调整点滴的种类和剂量,任何有关於他的事情温荇清都无微不至,恨不得连睡了多久,每餐都吃些什么全部报备给对方。

挂断电话后才去留意那些电话消息,多是出於工作事宜和千方百计想要打探隐私的私人小报记者,想来也是,那日拉着时瑜的手正大光明离开医院,难免又会多出许多添油加醋言过其实的新闻报道。

温荇清并不关心他们怎么写如何去写,当务之急,时瑜才是眼下最为重要的事情。滑动手机正准备返回主界面时,从诸多杂乱消息中看到一条由医院发来的推广,虽是一条再寻常不过的广告,却也给他提醒时向阳尚还孤零躺在医院太平间里,一连几日忙乱顾东不顾西,温荇清才惊觉离开医院已足足过去三天。

以时瑜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亲手去处理有关时向阳任何事宜,哪怕再看上妹妹一眼,对於他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打击。再三考虑下,温荇清告诉阿姨自己出门一趟,并叮嘱过会等时瑜醒来先喂他吃些清淡粥食,床头药物要等医生来后再询问其是否继续服用。

出门之后仍是有些挂念放不下心,温荇清还是一脚油门踩到底,来到医院又联系一家服务周到的殡仪馆前来接运向阳遗体,具体火化事宜他想等到过几日时瑜身体好些后再行商量,现行规定遗体火化务必需要直系亲属到场签字,纵使温荇清也不想这样,迟早还是要时瑜面对妹妹已故的事实。

处理完遗体安置问题已至半晌午,家中阿姨也发来消息告诉他医生刚来过给时瑜输完营养液,饭只吃下了小半碗,但瞧着很是虚弱精神不济,这会人又睡下了。

本该折返回家继续陪在时瑜身边,温荇清却突然停下离开的脚步,想去时向阳曾经待过的病房里看上一看,想着或许还有些东西没来及收拾,总不能落下什么遗憾才好。

病人离世不过简短两三日,医院为腾出资源遂安排清洁工人将房间打扫干净,温荇清进去病房里时只瞧见一个阿姨穿着保洁服装正低头认真擦着地板,床铺已然撤下,亦连床头桌台上皆收拾得干干净净,有关这个女孩的痕迹在她待过的地方正逐渐消失,温荇清心里莫名感到落空,虽和时向阳关系不亲近也不疏远,但她毕竟是时瑜妹妹,也是自己曾经想过要在一起生活的家人。

“麻烦问您一下,这间病房里是否还有病人遗留下的私人物品?”温荇清走近出声询问,倒没抱太大希望能有什么特别意义的东西给时瑜带回。

听闻身后传来声音,保洁阿姨转过头打量来人一眼,操着一口浓重地域方言连连点头,“哦,有的有的,我帮忙收拾起来给护士她们了,都放在箱子里,一样没少。”

“谢谢。”

温荇清对人点头道谢刚要擡脚离开,忽听阿姨问句,“你是向阳家里人?”

听到阿姨叫出时向阳名字,温荇清不免一楞,“您认识她?”

“知道她名字但不算太认识,我在这片干部病房里工作有一个多年头了,平常都是些老头老太太,还是第一次见到挺开朗懂礼貌的小姑娘。”

阿姨回答完忙说,“你别介意啊,之前我只见过两个男孩经常过来找她,一个和她长得有些相似,应该是她的哥哥,还有个同样在这里住院的,瞧起来年龄倒是比她小些,我听护士说这孩子和她哥哥相依为命,看你眼生,不知道这姑娘还有另外的家里人。”

温荇清默许了家里人这种身份,猜想阿姨所说二人其中之一应该是时瑜,至於另外一个,或许是她住院期间结识的朋友。

“可惜了年纪轻轻就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保洁阿姨人憨厚,说起话更是直白,“之前我还看到她在厕所隔间里吐,连吃的药都吐了出来,得了啥子病都好些严重了哎呦。”

“吐药?”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回事,温荇清也从未听时向阳主治医生提起过,更别说她本人,当下便留意起这件事情。

“是哎,我告诉她要不要帮忙去喊医生,她告诉我说这是正常反应,医生都不觉得有啥。”阿姨说自己不太懂得医院治病这一套,当时没多想也没多问,今天是临时接到的通知说要来打扫卫生,才得知时向阳已经搬离了这处病房。

看来她并不知道时向阳去世,既不相熟,也没必要告诉所有人不幸的消息,温荇清缄默听阿姨说完,正欲告别去取回时向阳的东西时,忽而同门外一双眼睛对上视线——约摸一个十五六的男孩,正扒着门框朝病房里探头探脑,苍白无血色的皮肤,身体瘦弱嶙峋,圆润光头加之一身医院病号服,不难看出是个同样罹患白血病的患者。

“哎,就是这孩子,以前经常和姑娘俩一起聊天,这不又来找她了。”阿姨指着门外男孩一声叫喊,吓得那颗圆脑袋赶忙缩了回去。

正在纠结要不要进去,里面的陌生男人到底是谁,男孩身旁忽压下一丛阴影,再次擡起头时同温荇清四目相顾,近在眼前。

吓得忙后退闪去一旁,男孩满脸警惕望向面前男人,率先开口问到,“你是她什么人?”

温荇清心生好笑,不答反问,“你又是她什么人?”

“朋友。”理直气不壮回答完,男孩瑟缩下脖子,刚刚徘徊在门外许久,自然也偷听到病房里两人的对话,“你真是她家里人吗?”

温荇清不明就里,这个男孩为何三番两次非要确认自己是不是时向阳家人,想了想,还是一点头,“我是,我就是她的家人。”

“向阳呢?你们给她办理转院了吗?”男孩边说话边伸手朝向病房里一指,并没朝着不好的方向去想。

沈默片刻,温荇清对着那双好奇询问的眼睛主人说道:“她不在了。”

指向病房的手僵硬在半空,继而缓缓放下似泻了力气半。

“哦……不在了啊。”抿抿嘴最终没让眼泪掉出,这等反应也像是不止一次经历过这种事情,男孩红着眼努力对温荇清作出一个笑容,“向阳姐说如果哪一天她不在医院了,遇到她亲人过来……就让我把这个帮忙转交,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等。”

说罢,将藏在身后已久的另一只手拿出,掌心里赫然握着一部手机,只不过看机型有些陈旧,倒像是有些年头。

温荇清犹豫接过,总觉得这才是时向阳想要留下的东西,所以不敢随意放置,而是代以他人转交。

“谢谢。”

按下电源键,手机显示还存馀大半的电量,看来一直都有在使用。

男孩两手交握置於身前,或许是和时向阳同样贫血的缘故,那双眼白泛着蓝色,衬得人十分忧郁,“这是她另外一部旧手机,她告诉过我密码,是她哥哥的生日。”

待人走后,从护士前台取来时向阳其他遗物,温荇清独自一人坐在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按下那部手机电源键,看着屏幕亮起又逐渐熄灭,如此反覆数十回,最终还是点下几排数字缓缓输入时瑜的出生年月。

那个男孩并没有撒谎,输入完密码很快就跳出主页界面,其间干干净净,除了手机上原本带有的软件外并无安装其他任何东西。

温荇清知道这是时向阳留给时瑜的最后一丝念想,自己原本不该查看,却还是没忍住点了进去,想知道她是否还有什么未竟的愿望,自己也好替她实现。

相册里除却一些和时瑜和朋友之间的合照外再无其他,点点滴滴皆像在记录过往生活,越往后翻去便是时向阳从前的模样,那时应该还未生病,杏眼桃腮很是漂亮,靓丽青春无忧无虑,好坏情绪坦坦荡荡皆写在脸上。

手指不断上划,突然停滞在一张向阳穿着白裙,正面对镜头微笑的照片上,那笑容不觉将沈闷的心情带好了许多,温荇清恍惚间似在她身上瞧见了时瑜身影,得益於父母优良基因遗传,兄妹俩眉眼鼻唇本就有很多相似之处,两人虽性别不同,却各具各的美感。

大致浏览完温荇清便退出了相册界面,这些照片就算是定格住的美好。本打算晚一些回家时将手机带给时瑜,也好当作日后一个留念。按灭电源键前,指尖却突然停留在一个显示有存储内容的文件夹上。

犹豫一瞬还是点了进去,几百条录音罗列其中,日期时长各不一,有相邻日期,也有短暂间隔,大多只有几分钟的记录时常。

鬼使神差手指一颤点在了其中一条上,显示日期在很久之前,进度条滚动,很快传过时向阳的声音。

“爸妈出事之前,我一直想和你说声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任性和你吵架,他们就不会加班,更不会遇上……那场火灾,是我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你……”

曾听时瑜提起过一次造成他父母去世的那场意外,兄妹俩各有各的愧疚,却始终没有告诉过对方,以至於时向阳最终还是带着这个遗憾离去,温荇清垂眸继续点击听下去,百十条录音中总有一条能够带给时瑜,让人尽快振作起来。

“你今天带来的那个男人,你告诉我他只是你的老板,可我那时候就看得出来他对你的每一个眼神丶动作……虽然我不太喜欢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但在我决定离开前我很欣慰你有了一个在你伤心时可以安慰你的人,所以我更坚定了要离开的决心。”

温荇清似有些疑惑,只能一条条继续听下去。

“你每次问我疼不疼,我都笑着对你说我很好,每次说完又很痛苦,因为不知道要这样骗你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的,我不知道自己除了这样还能做些什么……”

离开的决心丶骗丶对不起丶不是故意……字字句句都像带着很深的歉意,听到这里时,觉得她像在隐瞒什么实情,温荇清按下暂停键呆呆看向手机屏幕,感到一颗心脏越跳越激。

他想到刚刚保洁阿姨告诉自己的事情,心中愈发有些不祥的预感——或许是连主治医生都未必知道的情况,悄无声息,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时向阳瞒着所有人在做一些事情。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以后一定会更好的生活下去,我实在是累了……”

“我没有好好听你的话,也没有好好听医生的话吃药,治疗……我实在疼得受不了了,每天每夜都疼得睡不着,实在不想这样下去了哥,可我每次逼着自己把药吐出来的时候,我都快恨死自己为什么要浪费你辛苦打工赚来的钱……我也不想这样做,可我活着,只会给你造成更多的负担。”

到这里,真相似乎便已水落石出,怔怔握住手机,温荇清想到时向阳交代给自己的临终嘱托,想到医生说明明采取最优治疗方案,但仍对她效果微乎其微……所有关於她奇怪的表现,令人疑惑的话语好似都清晰串联起来,温荇清手肘支住膝盖,两手交叉支在额头上,沈默听着手机里不断传来时向阳的声音,或愧疚道歉或平淡诉说着往事。

“原谅我有一天可能会突然离开,时瑜,我一定一定会深深记住你,不会忘记你的模样,下辈子,一定会做你健健康康的时向阳……”

听完百十条录音已临近中午,从医院赶回家,温荇清一路上心都是沈甸的,回家的每一步都似走在刀刃上痛不欲生,站在门口呆楞许久,才缓慢摸索着钥匙旋转开锁。

“温老板回来了?”阿姨听闻动静湿着手从厨房里走出,应当是正在准备几人的午饭。

“时瑜呢?”温荇清边解开领带边朝着紧闭的房门望去一眼,难再掩面上疲惫神色。

“刚才想要下床活动,说头晕又睡下了。”阿姨声音不自觉放轻许多,“我蒸了些蛋羹,他这些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吃这个有营养还不容易反胃。”

温荇清轻声说谢谢,对着阿姨吩咐,“让他睡会吧阿姨,您忙完就去休息。”

这半会并不想任何人打扰,进去卧房看到时瑜正侧躺在床上闭目酣睡,温荇清轻手轻脚关上房门走去他身边,在床边沈默伫立了许久。

“傻瓜……”

看到时瑜想起时向阳那些录音,温荇清紧绷一路的情绪再难忍住,踉跄几步退至床边坐下。

有些血淋淋的实情根本无法开口告诉他,医生告诉他们所有人时向阳是因为病情加重而引发的脑出血死亡,因病去世尚能在人心中慢慢接受,知道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无可避免的现实,可若是一场筹备已久的蓄意自杀,必然会成为一生中最刺痛人的那道疤,亦如那时得知陈延自杀一样,会觉得所有和他相关之人都有错,都要为这个人的死亡承担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

自杀之人以为这是给所有人的解脱,殊不知活着的人会觉自己罪孽更加深重。

温荇清知道这种痛苦究竟有多难熬,所以宁愿烂在自己心里,一辈子隐瞒这个事情真相。

客厅内的响动逐渐小去,应当是阿姨已经停下了手中活计,实在有些难扛住,温荇清侧身躺在时瑜身边,尽量将脸靠在他胸口位置,过了会传过几声压抑的呜咽声,“对不起……”

从朦胧睡意中悠悠转醒,或是从温荇清刚进来不久时瑜便已经醒来,只不过情绪搅扰让他难以睁开眼。低头用唇轻轻吻了吻温荇清的头发,第一次见到这个如山般坚韧的男人如此脆弱的一面。

时瑜擡起手抚在他后背,一如温荇清那时安抚自己般一下一下轻轻拍动。他说,别哭。

【作者有话说】

再来个剧情上的高潮就接近尾声了应该大概或许肯定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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