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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直到终老

一切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在接到阿姨电话得知时向阳死讯的那刻,温荇清整个人一瞬空白,坐在椅子上强迫自己将情绪冷静,之后几次拨打时瑜电话,却一直传出用户关机的提示。

忙音带来了满满的害怕和担忧,许多年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般惊慌失措过,顾不得过会将要召开的会议,温荇清抛下手头工作一路连闯两个红灯直奔往医院。停下车进去急诊大楼,将不好的情绪庋藏高束压抑在方寸之地的心脏,尽量作出一副从容冷静的模样朝着手术室方向走过。

阿姨远远看到他来便站起了身,唯独时瑜没有意识般坐在手术室外长椅上,就像被定格在那对外界毫无反应,两手撑在座椅边缘,低头怔楞看着自己脚下大理石地砖,头顶白炽灯晕影折射其上,似一团带着光的白雾影影绰绰牵扯着视线。

身影既单薄又显孤绝,就像被世界抛弃在一角不再生任何抵抗的人。十几步远外,温荇清停留伫立将这一切尽收在眼底,毫不掩饰溢满心疼。仅有的,唯一一个具有血脉关系的亲人撒手离世,重心轰然崩塌,任谁一时半会都没办法去接受这种结果。

何况时瑜现在如此年轻,同龄人这个时候大概还在校园里为学业刻苦努力,为一段感情去尝遍苦辣酸甜……可偏偏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挣扎到现在,命运还是将时瑜所有血亲从身边一一剥夺,只剩他一人独自留存在这世上。

站在原地安静看了时瑜一会,温荇清缓步向前走至他的角落,屈膝弯腰同恋人视线齐平,看着那双失魂落魄的眼眸,心里不免狠地一揪。

“时瑜……”

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名字,时瑜身体明显一颤擡起头,定定望向面前男人半天,眼神逐渐由迷茫变为清晰,惨白脸上竟意外地浮现出一抹微笑,“温老板,你来啦?”

丝毫看不出时瑜带有任何异样,就像前些时日自己忙完公司事物赶回医院里时见到他的情形,甚至可以说更为安静,一点都不吵不闹。却恰恰说明他尚没完全接受事实,该爆发出来的情绪却积压在胸膛之中不得释放,无论是慌乱害怕哭泣都好,那张脸上始终没有任何情绪表现。

抓起他搭垂在膝盖上的手握在掌心,温荇清适才发现时瑜两只手上皆裹缠着纱布,包括两双膝盖也有新鲜受过伤的痕迹,座椅一旁的手机屏幕半边将近稀碎,难怪一直打不通他电话。

“怎么弄的?”急忙出声对人询问,温荇清却见时瑜呆楞楞看着他默声不语,无知无觉一般对自己惘然失笑。

“刚刚向阳让时瑜去找您,时瑜就去了,估计是在接到电话回来的路上摔倒的……”阿姨提到向阳眼泪便止不住下落,相处几月时间自然同这女孩处出了感情,未曾想短短几个小时内人便撒手尘寰,连句道别都未来及说出口。

温荇清阖目垂首,握住时瑜双手置於唇边,他在想,如果自己再抽出一点时间,哪怕百忙之中再挤出那么一点时间过来医院,或许情况就会比现在好上一些,多少会比现在变得可控。

但眼下并不是自责内疚的时候,在此之后还有好些事情等待处理,领回向阳遗体,联系殡仪馆商讨火化时间等各项流程……这些都避免不了需要直系亲属签字证明,可以时瑜现在神魂游离的状态,恐怕什么都做不了。

他也很累,但在时瑜面前,任何软弱和疲惫都不能表现出来,相比於自己,时瑜更需要一个依靠。

“我来了,时瑜。”温荇清轻声和他对话,注意到时瑜那双眼珠微微转动,几次想要将视线聚焦在自己脸上,却即刻涣散。

伸手扶在他手臂之上,温荇清发现,自己几乎用一只手就能圈过时瑜整个小臂,不过短短三两日没见,人就肉眼可见消瘦下去许多,后脖颈戗出的骨头尤其明显,更衬出他的清减削薄。

“跟我回家好不好?”

似乎对“家”这个名词有所触动,亦或爱人在身边时突然有了依托,时瑜目光投在温荇清脸上,片刻呆滞后眼睫忽闪,从离魂状态中渐渐有了回应,“温老板。”

温荇清对他一点头,“是我。”

“你怎么会过来?我原本是要过去找你的。”时瑜端详眼前人半天,黯然垂眸,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向阳今天一直在提你,问我为什么这些天一直见不到你过来。”

“是我的错——”

“她没有责怪你……我也没有。”时瑜擡起眼眸,似有点点情绪在其中翻滚泛滥,“你几天没来,一定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棘手,向阳和我都很担心,所以一直催促着要我去找你。”

温荇清垂下眼睛,胸口一阵闷痛。

“走之前她还叮嘱我……”

说至此,时瑜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话都未及说完抽回手蹡踉着就要起身,温荇清赶忙让开一段距离。见他离开座椅跌跌撞撞扶住走廊墙壁便要往外走,头也不回,似乎很急切的模样。

“时瑜,你去哪里?”温荇清冲着人背影喊道,生怕他这时乱跑会出什么乱子。

闻声时瑜脚步一顿,扭过头对温荇清回以一个笑容,“我还没有买来生煎包和白桃味的果汁。”

怔楞楞望向他那张笑脸,温荇清忽听见阿姨在一旁小声泣道:“这些都是向阳想要吃的。”

面对亲人突然离世,这种打击对於任何人来说皆难以承受,时瑜这半会宁愿用妹妹没有离开这种谎言麻痹自己,不敢面对痛苦,害怕自己承担不住,害怕瞬时就被压垮,为了逃避现实只好暂时封闭在回忆里。

“那你等着我,我陪你一起去。”

温荇清说完见他乖巧点头,果不其然停在原地安静站在那里等待,心疼又不忍地偏过目光。

嘱咐护工阿姨先行回去,又安排医院将遗体先行存入太平间,温荇清折回自己恋人身边时,见时瑜还定定站在原地,几乎连等待的姿势都没改变。

“要走吗?”弯腰牵住他的手,全然不再顾及医院里人来人往,以及那些紧跟不舍的小报记者。温荇清默默等待时瑜作出回应,去哪去做什么都已经无所谓,哪怕陪他活在谎言里或是等待他慢慢走出来。

“嗯。”

任由温荇清牵住自己的手,时瑜安静跟随在他身侧,穿过医院人群,避开不知从哪里传过的哭闹叫喊,离开医院大门时被天空撒了一身的暖阳,时瑜擡头恍惚看向一眼太阳,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异样,温荇清也跟随停下,耐下心去询问时瑜现在所想和所想要做的事情。

“回家吧……。”时瑜从天空那里收回视线,对着温荇清凄婉一笑,“我想要回家了。”

开车从医院直奔往住所,时瑜一路将头偏向车窗外沈默无言,可能是闭着眼,亦或在望向什么发呆,温荇清不忍惊扰,只有在停车等待红绿灯之际时不时转头看向他一眼。

上电梯直至回到家时瑜皆是沈默,好在安然无虞从医院回到这里,温荇清心中一颗悬石也好往下落去,紧绷的心稍稍得以松懈。

进到客厅正准备朝着卧室方向走,时瑜忽然被沙发上只填充了半边棉花的玩偶牵引住视线,记忆旋即上涌,瞳孔蓦地紧缩,人仿佛被定格住般僵硬停留在原地。

“怎么停下了?”温荇清关切走过,两手搭在时瑜有些颤抖的肩膀上,随他视线望去,心脏骤然一紧。

“后天,就是向阳的生日。”

玩偶是时向阳在手机上收藏许久的,时瑜特意在她生日前半个月买来亲手清洗填充零件,想要生日那天带给她这个惊喜,却不曾想这之前她的病情会突然加重,更没想到今日只是短暂分别,人就突然撒手离去,惊喜和礼物便再也没有着落。

“你知道吗温老板。”时瑜鼻尖皱起,带着些哭腔说,“我很想对她说上一句……二十岁生日快乐,可是……”

可是之后没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出来,时瑜身体轻轻战栗,眼泪不受控从眼角往下砸落,那双温荇清初见时便被吸引住的双眼,此刻浸满泪水疲惫不堪,失去本该有的神采更让人觉得心疼。

温荇清怜惜伸手拭掉他的眼泪,霎感一阵闷热传过,急慌用手背贴上他面颊额头才察觉到这个人在发烧,当即对着正收拾卫生的阿姨喊道:“阿姨,家里体温计放在哪个地方?”

“哎,我去帮忙拿。”阿姨听到后急忙放下手上活计便去翻找。

“温老板,以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对吗?”或许是高烧带来的意识模糊,时瑜擡起一双朦胧哀伤的眼,嘴上继续不停呢喃,“是不是向阳已经不在了……”

“还有我在时瑜……你还有我。”温荇清把人拥在怀中,一下一下轻抚着时瑜的后背,低声安慰,“什么都不要想,我让医生来家里帮你开些药,好好睡上一觉,这些天我哪都不去,就在家里陪着你好不好?”

时瑜刚想要点头答应,却突然躬起腰身将温荇清向后推开一段距离。

“我,有些难受……”

身心俱疲整个人内里似被搅成一锅粥般混乱,话音未及落下时瑜忽觉胃中一阵绞痛,继而面色一变捂住嘴便冲进卫生间水池旁。

分明没吃什么东西,却吐得天昏地暗,恨不得胆汁苦水一股脑的全部都吐出来。

温荇清急忙折回茶几去找水杯以供时瑜漱口,在这档口却听身后传出一声闷响,阿姨紧随之一声尖叫,回头时便见时瑜跪倒在地,孱弱的身体再不撑重压,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能倾倒。

扔下茶杯疾步走去时瑜身边,温荇清把人抱在怀里,以手抚上他面颊,惊觉时瑜体表滚烫,可能不止低烧这么简单,呼吸急促额头布满冷汗倒有些像虚脱的表现。

“阿姨,帮我拿些茶水过来。”

“哎……马上。”

温荇清用拇指揩去时瑜唇边口涎,一只手托在他后颈处,仔细检查有没有呕吐物堵塞气管的现象,万幸人还存有意识,并未出现晕厥。

“水来了温先生。”阿姨忙不叠把温度正好的茶水递过,搓着双手紧张站在一旁,不明两人到底发生了何事,却又不敢多问。

将水杯递至时瑜唇边,温荇清红着眼小声安抚人喝下,“听话,先喝一点水缓缓。”

时瑜顺从仰起头,抿着杯口小心翼翼吞下水,可不出片刻,突然一把将温荇清手推开,扒着洗手池费力站起,弯腰即是吐,茶水仅入胃不过几秒时间几乎全被吐了出来。

温荇清急急起身扶住他后背,就算胃中没再有什么东西,时瑜仍反覆干呕不止,一张脸苍白像是失血,眼睛里红丝爆裂很是骇人。

再次体力不支几近晕倒时,温荇清不顾他被秽物弄脏的外衣,拦腰抱起人便急急往外走,“去医院。”

“不去……”时瑜慌乱抓扯住温荇清肩膀,用以乞求目光看向他,嗓音沙哑虚弱,眼眶四周充血一片通红,“不回医院里好不好……”

停下脚步,温荇清心疼用下巴贴着他额头,感受到时瑜在怀中细腻颤抖,从没像今天这般如此感到无力。

“不愿意去就不去了,都听你的。”说完转而带人朝卧房里走去。

连轴转几日都未曾有过好的睡眠,寝难安自然也食不下咽,加之一路疯跑,摔伤磕碰,亲人离世下的情绪崩溃,种种混乱搅和在一起身体素质再强的人也难免会垮。

打电话通知家庭医生过来,温荇清帮时瑜脱下脏了的外套,让阿姨帮忙拿过毛巾端过一盆温水,除尽他一身衣物,愈发觉得这具身|体的瘦削,时瑜皮肤本就偏白,臂膀血管几乎透出皮肤,清晰可见。小心地避开伤口以免发炎,温荇清默默擦拭着他身上发汗的地方,毛巾所经之处敷上一层浅粉,极易留下痕迹。

高烧致使时瑜浑身骨骼酸疼,无一处能使上力气,身体一挨到床铺眼泪便再难绷住,顺着眼角不断外溢,亦连呜咽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温荇清心疼,低头俯身去亲吻他的额头丶眼角与面颊,原本咸湿的眼泪进到嘴里竟意外觉得苦涩,这时想起时瑜那句想替妹妹代为承受的话,放在此刻自己也是,想代他承受这一切厄难,也甘愿替他承受这些痛苦。

医生过来家里帮忙给他打了针退烧,又吊了瓶葡萄糖,似乎是药剂发挥作用,时瑜原本不安稳的情绪逐渐平歇下来。

温荇清一直陪同在床边,待人看着好些后,伸手抚在时瑜头发上小声询问,“怎么样?头疼还是胃里不舒服?”

“都没有。”时瑜轻轻摇头,此时声音仍斥着疲倦沙哑,“就是有些睡不着。”

“我去吩咐阿姨熬些白粥,一会饿的话就吃些。”说完作势起身要走。

“能不能……多陪我一会?”

温荇清将欲离开之际被时瑜攥住袖口,只好停下脚步重新转回身体,出声安慰,“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时瑜闭着眼睛继续摇头,眼角很快溢出一两滴泪液,迅速洇在头发里消失无影踪,“你陪着我,做其他任何什么都好……温老板,和我zuo吧……”

知道以他身体现在这番状况,完全经不起任何折|腾,温荇清重新坐回床边,用手指不断揉捏着他面颊,却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求你了……”

时瑜轻声乞求,用唇追吻温荇清掌心,伸手试图解开自己睡衣领口,但手指几乎使不上任何气力,几次都是徒劳。

默声坐了半会,温荇清翻身膝盖压在床铺上,双手深陷在时瑜头两侧的软枕之中,随后低头在他唇边落下一吻,不敢太用力,怕将现在的时瑜碾碎,於是辗转厮磨,浅浅啜吻。

两唇相附彼此相依,呼吸声声撩人,暂时撇下一切思绪陷在这个吻里。

心里的千疮百孔终於被填补进些东西,时瑜阖上眼眸不再管窗外天明或夜色已深,身心皆疲惫,仿佛世界任何事任何人都与他再毫无关系……

温荇清掀开被褥和衣躺下,却没再继续进行任何事情,极小心拥时瑜在怀中,一如从前安抚他睡觉,手掌抚在他瘦削后背上有规律地轻轻拍动,直至呼吸声变得均匀。

那个时候,你一定要留在他身边,陪他走过最难熬的那段时日……

温荇清轻轻闭眼回想起时向阳这句请求,鼻尖不免一涩,那天答应的太急,不知道这句匆忙的应承是否也让时向阳带着些遗憾。

很想告诉她,不管请求与否,自己都会做得到。

不止留时瑜在身边,以后还会做他的家人,直到终老。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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