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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梅沁人

翌日阿玖睁眼,发现自己趴在案上睡着了,身上不知从哪儿披了一件缎衣。天已彻亮,但卧室中静悄悄的。忽然耳朵捕捉到一声沈重的叹息,阿玖侧了侧头,看见屏风后站着一个人。

“谁?”

那人探出头——宋琼换了一身竹影青衫,墨发用流苏发带束在脑后,回眸灵动。

“这些是你画的?”

这么快就被撞破,阿玖不好意思地把目光瞟向一旁:“我……随便画画。”她本来没打算让宋琼看到,想着找个时间悄悄把画放进丹青房中,没想这么快就被她发现了。阿玖不太想承认是专门为她画的,可馀光瞥见宋琼捧着画像惊喜的眼神,忍不住补充一句:“……你看看有没有哪幅像的?”

宋琼凝视良久,蓦然扑进阿玖怀里。

“玖玖……谢谢你。”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阿玖眼前浮现出一张稚嫩的脸。在青楼,也是常常抱着她胳膊撒娇,喊她“阿玖姐姐”,求自己给她打掩护。可惜自青州一战后便再无音信。此时这种熟悉感萦绕在阿玖心头,惹得她鼻酸,於是故意逗宋琼转移注意。

“叫声姐姐来听听?”

宋琼一听立马紧抿唇,装作没听到的样子。阿玖捏捏她脸,也便作罢。

接下来一连几日宋琼都很忙。沈凝沈霜听闻她们游历回来 ,特意来找阿玖玩。上次见面她还是一个被囚禁的俘虏,这次见面阿玖穿着金丝云锦宫装,梳着精致的发髻,即使淡妆也美艳动人,哪儿还有当初落魄的可怜模样。於是沈霜大着胆子和阿玖聊天,阿玖看她话间对宫外的江湖事感兴趣,便给她讲起这一路的精彩故事。偶尔添油加醋,听得两个丫头一楞一楞的,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这两日除了叶兰清又没眼力见地来撒过泼,以及太子派人来请她但她以不便为由拒绝了以外,其馀时刻都是自在清闲的。

她还见到了谢婉良。阿玖惊奇地发现她是这凤阳阁中唯一与画像无半点相似的女子。

“谢姑娘好。”

谢婉良人如其名,举止温婉淑良,对着阿玖款款行一礼:“婉良见过阿玖姑娘。”

“唤我阿玖便好,谢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阿玖今日本想和白竹去御膳房学一道小菜。刚路过意欢殿,白竹一眼看出门口站着的是谢婉良,便主动上前打招呼,阿玖见了也跟着上前。谢婉良珠钗素裙,一眼望去便是小家碧玉的模样,开口轻柔。

“我听闻公主已经回宫,便想来看看,可惜来得不巧,公主随安王出宫了。”

阿玖眉一挑。安王不在宫中?那她可以去东宫一趟了。阿玖浅笑着宽慰:“想必是有什么事,谢姑娘可以晚些时候再来。”

趁这日无人,阿玖故技重施,支开白竹,去了东宫。

“是你给宋琼报信的?”宋邺正在逗弄回四方会进献来的一对纯白芙蓉鸟,听完周铭讲述的事情经过后,方才放下笼子,擡头对阿玖说话。阿玖听出他语气中隐藏的怒气,强装镇定凝眉冷笑。

“太子不会真的以为只凭美貌就能博得宋琼信任吧?我这样,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潜伏在宋琼身边——你知道对於宋琼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哦?”宋邺微眯双眼,示意她继续说。

见有效果,阿玖继续道:“要对付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毁掉她所珍惜的拥有的喜爱的。被信任之人背叛,亲密之人背刺,深爱之人背弃,三重打击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全部意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太子殿下不会不懂吧?”

她一通说道下来,太子沈默作深思状,反倒周铭忍无可忍,指着她对宋邺控诉:“根本就是诡辩!若不是她,宋琼早已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回京路上了!”

阿玖冷哼,一脸事不关己:“我又不知你们的计划,所做的也是按太子殿下的吩咐来的……”

“你——”

“阿玖姑娘说得在理,此事便不追究了。”宋邺擡手止住周铭的话头,朝阿玖投去赞许的目光,起身,将一个类似袖里针的暗器放到了阿玖手里:“每年五月初二都要举办狩猎节。这狩猎场上,百人骑射,发生点意外也不足为怪,阿玖姑娘觉得呢?”

阿玖不解,他便拿起针器对准房檐下悬挂的鸟笼,眼神陡然凌厉,按下机关——一根针射去,笼中的一只芙蓉鸟应声坠落,另一只受了惊吓,哀鸣不止。

“此针淬了毒,一针就能叫人倒地不起,当然这点毒并不能置人於死地,我不过是要我这妹妹在狩猎节后消停几日。”

又是狩猎节……看来这狩猎节她是非去不可了。阿玖看着笼中的嘲哳翻腾,囫囵道:“宋琼机敏,能不能成功,我不敢保证。”

周铭斥言:“你方才不是说得很能耐吗?怎么此时不敢保证了?”此话一出,宋邺不悦地睇周铭一眼,他才低下头不再插嘴。

阿玖不搭理,佯装要把暗器还给宋邺:“太子若信任不过,大可另寻他人。”

“无妨。”

宋邺其实也不满阿玖这般态度,但早年他不是没收买过凤阳阁的奴仆,可惜不是突然消失就是做事太笨轻易被发现。宋琼身边的人看似简单,偏偏对她忠心耿耿。如今留下的又都是跟了近十年的,压根儿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难得有个让宋琼毫无戒备心,看起来又机灵的人。到手的鸭子可不能这么飞了。

“阿玖姑娘聪慧,自然知晓怎么做。”

他笑得和气,将毒针按回阿玖手里。阿玖捏着手里的暗器,只觉得不寒而栗。

初夏时节,一连的艳阳天,晒得宫墙边角起了裂。

“怎的忽然就这般热了!”

宋琼把手掌拢在额头,望着毒辣的日头,长长叹了口气,回绝了所有邀约。她刚安抚好父皇和母后,还有不少事要处理,没时间赴一些虚以为蛇的约。

送信的小厮刚走,后脚就进来了十几个侍卫,搬着东西大汗淋漓。青青上前询问,原是宋怀瑾贴心地遣人送来了好几箱冰块给她放到房中解暑。宋琼摸着凉丝丝的冰,巴不得把整个人贴上去。

“公主,三殿下遣了做冰梅汤的来凤阳阁,说给您解暑。”青青开心地跑过来告诉宋琼这个喜讯。

宋琼果然高兴,拍手叫好:“快请!”

这梅子酸甜,加上几颗冰块和薄荷叶点缀,喝起来简直就是解暑良方!光是想想,宋琼就感到唇齿生津了。

“那两个,过来!”

门口的小厮面面相觑,走了进去。

“你们把这个冰块搬到阿玖房中去,等会儿冰梅汤也送到那里。”宋琼不紧不慢地吩咐道。其他人房中都送去了冰块,但少了一块,她今夜便跟阿玖一起用罢。

庭院暴露在阳光下,连坛里的花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烈日烤得蔫蔫儿的。垂头丧气。

天气炎热,阿玖想着反正也不打算出去,便只穿了一件单衣,坐在房里看书喝茶。

“小心些,别摔了!”外头传来青青的训斥声。

这么些天不见,看来她的公主殿下要来了。阿玖左顾右盼,随意拢了一件纱裙,倚在床头等候宋琼的身影。

在青青的指挥下,小厮费力地擡着那一箱寒冰迈过门槛,“哐”的一声放在了地板上。活动活动胳膊,小厮便捂着手走了出去。

“阿玖姑娘,这是公主送来的冰梅汤。”白竹温和笑道,把盛着冰梅汤的托盘放到了桌上。阿玖瞟了一眼她身后,空无一人。

“公主呢?”

青青一怔,转而笑道:“公主去了谢姑娘房中,晚些便过来。”

阿玖嘴角抽搐,觉得她的笑有些刺眼,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一样。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确实有点急於问宋琼了,便随手抄起书盖住脸欲盖弥彰掩饰:“哦,我要看书了。”

“是,奴婢先退下了。”青青弓着腰后退几步,拉着偷笑的白竹离开。

另一边的宋琼正跟谢婉良有说有笑,分享宫外的奇闻轶事。

宋琼摇头晃脑列举着,跟谢婉良炫耀自己跟江湖人士打成一片:“那是!你不知道江湖上都有些什么能人,铁头李丶云蛇宫主丶灵蛊少女丶水上漂老吴……对了,我们还遇到了你的表姐谢双!”

“表姐?她一切可好?”谢婉良眸光忽闪,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倔强冷静的面容。当年她们家官路顺风顺水,步步高升,为了长久的仕途,便盛於把女儿嫁给高官的次子,包括谢婉良的两个姐姐。然而谢双却始终不嫁,执意要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姨父斥她胡闹关她禁闭,她便离家出走,再没回来。是以在当时的环境里,这位只见过几面的表姐在尚年幼的婉良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后来她双亲亡故,家道中落受人排挤,生了病连药也买不起,一度落下病根儿,幸得宋琼相救,这才度过难关。亲戚们死的死散的散,谢婉良也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再听到谢双的名字。

“她如今也算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婉良听见表姐过得不错,放心下来,舀了一勺冰梅汤轻尝一口。见宋琼讲了半天,嘴唇都说干了,却没喝一口冰梅汤。

“公主怎的不喝?”

宋琼不假思索:“我待会去阿玖房中跟她一起喝。”

谢婉良点头,也不问原因,继续听她讲。

“谢姐姐,你身子弱,冰块记得放远些,免得着凉。”宋琼又嘱咐一句,望望窗外,看着太阳快要落山,也准备离开。行至门口,谢婉良轻声叫住她。

“公主。”她眼神真挚,道:“遇见喜欢的人一定要珍惜呀。”

宋琼楞了楞,没说话。

“我看得出,您对阿玖跟对他人不同,公主若是……”

“好了,不劳大小姐您费心——”宋琼耳畔攀上一丝红晕,匆匆起身。

喜欢阿玖?她自从解开摄魂术之后,每日不是忙着调查真相,就是找寻十九下落,只不过如今多了另一件令她思虑的事……至於这件事,只希望结果别让她失望罢。

太阳落了山。

天边美景虚幻。倒是颇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之韵味。

“公主,这是奴家为你亲手缝的荷包,这里面放了平安符,听闻你外出路上多遇险阻,我便特意去上清寺求的……”

阿玖本来百般聊赖,在计划怎么在狩猎节接近陈元,突然门外传来说话声,她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叶姑娘,我不需要这些,你别再耗费心神去弄这些了,怪累的。”是宋琼的声音。

“奴家知道公主心疼,但为了公主,奴家做什么都心甘情愿。”这像是叶兰清的声音,娇滴滴地,听得她头皮发麻。

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昨天那飞扬跋扈的样怎么不见了,摆出一副娇柔小白花的姿态给谁看?宋琼能把她纵容成这样,看来平素里对她也是暧昧不清的吧?

阿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呃……”公主似乎为难,吩咐侍女:“青青你快送叶姑娘回房去。”

“是。”青青拉着叶兰清离去了。

随着门被打开,馀晖趁机溜进房。

阿玖看着书,好似没注意到宋琼进来了。

“呀,我当是谁,原来是公主殿下来了。”阿玖学着叶兰清的语气,矫揉造作道:“我这门前都长青苔咯。”

话音刚落,阿玖自己都想扇自己一巴掌。但宋琼倒是没在意,言笑晏晏坐到她旁边:“天热,我房里没冰块降暑了,跟你一块儿挤挤。”

阿玖看她笑起来天真无邪的样儿,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当这公主生了一副好皮囊,不笑的时候冷秀英气,让人不敢接近;笑起来又烂漫可爱,叫人不好说道。

“你同那么多美人儿睡过一张床,怎么偏要来跟我挤?”

“谁说的!我只同你一起睡过!”

阿玖对她的辩驳持疑,又不想对此刨根问底,便沈默不语。公主知趣地拿了冰梅汤过来。

宋琼搅动着紫红的汤汁,品尝了一口,冰凉酸甜的口感让她心情愉悦起来。见阿玖似乎没动过,奇怪问:“怎么不喝?”

“没空。”阿玖面无表情,胡扯一句:“有一件事,惹得我茶饭不思。”

“什么事,我能帮你吗?”宋琼放下汤碗,认真地注视她。

阿玖故意卖关子:“这个嘛……我本来不想麻烦你,可思来想去,却也只有你……”等情绪酝酿得差不多,她才开口。

“教我武功吧?”原本国公是不许她习武的,她作为花魁混入宋国宫廷,若被人发现会武功是极其危险的事,可自上次遭到突然袭击,以及被严莺擒拿来看,会武功固然危险,但不会武功更危险,学个一招半式用来保命还是很有必要。

宋琼思忖片刻:“好。”阿玖一笑,打趣道:“公主一诺千金,可不能食言呀。”

“不会。”

阿玖笑盈盈,拿起银匙舀了勺梅汤递到宋琼嘴边。宋琼张嘴欲接,她忽然凑到耳边嗳语:“那奴家就先谢过公主了。”

公主被还没咽下去的梅汤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意欢殿前池里的荷花开了半许,隐隐约约能闻到淡淡的荷花香,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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