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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姜国

商定后,宋邺让阿玖今夜亥时去东德门,他安排了车马送她一程。阿玖颔首 ,看一眼被包围的青青,伸手一指,对宋邺道:“放了她。”

宋邺诧异青青做了背叛宋琼和害她的事,她居然不恨她。阿玖冷笑:“真正的恶人逼迫好人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我恨好人不就顺了恶人的意吗?”青青闻言惭愧地低下头。宋邺眯眼,让侍卫将人放了。

回到意欢殿。青青依照阿玖的吩咐,把玉佩从暗格里取出。想到公主醒时嘱咐她玉佩很重要,可现在不管什么玉佩也没有公主的性命重要。青青思想斗争一番,还是把玉佩交到阿玖手上。

“阿玖姑娘,让我跟你一起去罢!”青青自觉对不起公主和阿玖两个人,只想赎罪。她想着阿玖是公主珍视的人,此行危险难以估量,她拼死也要保护她的平安。然而阿玖却拒绝了她:“太子定会派人暗地跟着我,在拿到兵符之前一定不会让我有事。你要留下来,一来保护宋琼,二来找机会救出张老。以防太子出尔反尔,卸磨杀驴。”

青青内心十分挣扎,最终还是同意了。

说服了青青,阿玖走到床边,端详起宋琼的脸庞。嫣容浓颜依旧,只是没了平素的生气儿。阿玖情不自禁伸出手,抚摸她的额头,眉眼,脸颊,鬓发。她感觉到一丝不舍,一丝眷恋,她有许多话想说,可又不知说些什么,最终只轻轻喃一句:“等我。”

阿玖替她掖了掖被子,又起身走到谢婉良面前。

“谢姑娘……”

无需多言,谢婉良以笑回应:“放心,幼卿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们会好好照顾她。”阿玖点头,拿着玉佩正准备走,忽然瞥见挂在高架上的软鞭。鬼使神差,阿玖将它取下,盘几圈抓在手里,仿佛吃了定心丸,坦然而去。

作为两国文化交融之地,青州相对开放,经济发展繁荣。经历去年的战争后,半年多的时间,青州已在朝廷的管辖下稳定了许多。但姜国的一纸战书再次将青州拉入战火。

在宋国史书中记道,宋姜两国原本是一国,当时的老国君有两个儿子,原是长幼有序,可综合考虑下,老国君最终决定把皇位传给小儿子。为了安抚长子,老国君立他为姜王,将西部几个州城划给他。可惜新皇上任后担心姜王势力,不顾手足之情,明里暗里打压姜王,结果兄弟阋墙,家国分裂。姜王带着旧部另立旗帜,在青州画下新国界,宣布独立。

自从分爨对立后,两国虽相看两厌,却也仅在政事上做文章,并无战争发生。直到两兄弟身死,新任的国君便从文斗逐渐向武斗转变。直到宋耀登基,想要收覆姜土的心愈加强烈,如今趁姜国内政混乱,皇权不稳,此心便到无以覆加的地步。只是探子所报说,姜国培养出的一批精锐,一千人可与五万人抗衡,是刘子晋的底牌,藏得死死的。宋耀便再沈淀了十年才动手。

阿玖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两日便到达目的地。不过在进入青州之前,她先去了相邻的临昌郡县。南北酒肆分铺上个月刚在此处竣工,她要找酒肆老板娘。阿玖想办法甩掉车夫,悄悄溜进了南北酒肆。

酒肆里装潢比上次见的更宽敞明净,一眼望去,各种美酒佳酿摆放整齐,令人眼花缭乱。往上看去,二楼门垂珠帘,旁置雕花面架,无疑是殷四娘的卧房。小二见有人站在店内张望,便迎上前接待。阿玖直说:“我找殷四娘。”

小二听她自然直呼老板娘名号,以为是老板娘的好友来访,於是扯嗓子往楼上喊。

“吵什么?”叫了两声,殷四娘掀帘而出,略有愠色。女人身披狐裘,着淡紫色袄衣,风情依旧。她见到阿玖的一瞬间细眉轻挑,目光打量片刻:“又是你。”阿玖直接走上楼,殷四娘便让小二把店门关了,示意她进屋说。

“你有什么消息要传吗?”殷四娘正在布置屋内陈设,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阿玖知道以自己的力量,很难在这个时期回去姜国,只能找能畅通无阻游行於两地的殷四娘帮忙。

“我要进姜国,你有办法吗?”

殷四娘听了她的话,微微摇头:“现在两国正闹得凶,青州设立了督查卫,进出都看得严呢!你为什么这时候回去?”阿玖不清楚殷四娘的立场,怕自己说错话。犹豫了下,阿玖说自己此行是将父子信物带给刘子晋,宋国的太子宋邺是刘子晋的儿子,自己去姜国是换取兵符给宋邺。

殷四娘听了低声咒骂一番,睥睨阿玖道:“你真要帮他?”阿玖哑然。

看来殷四娘不是站姜国的。联想到之前殷四娘对刘子晋展露的厌恶,阿玖思索片刻,将自己真正的目的告知了她。

殷四娘闻言戏谑:“你不是姜国人嘛,为了一个宋国公主犯险?”见她立场扑朔迷离,阿玖急了,柳眉一拧:“你帮不帮?”

殷四娘被她突然激动的情绪惊到,眼里忽然有了几分欣慰,妥协:“罢了,你什么目的,我不瞎掺和。”阿玖见她总算松口,心里安定几分。殷四娘告诉她:“明日一早我会安排人送几车酒进去。足足几百坛,你到时候躲在酒坛中,应该能混过去。”

夜里,阿玖躺在酒肆搭的小床上,指尖摩挲过那条软鞭,鞭把上缠的布条已经起毛。阿玖轻抚一遍,不由被勾起宋琼教她习武那段时光的记忆。那时她手把手教她学功夫,就是用的这条软鞭。阿玖轻轻叹息着,接着紧紧握住鞭身,放在心口,仿佛抓着的是宋琼的手。

宋琼,我一定能回来,等我。

旦日天未亮,南北酒肆前已经停了雇来的三辆马车,阿玖早就收拾好东西,跟随众人来到马车处。殷四娘让阿玖跟自己乘坐一辆马车,说说话醒醒神。

阿玖问起殷四娘的名字。殷四娘倦倦地说:“我本名叫殷思,排行第四,於是人家也叫我殷四娘。”殷四娘又问阿玖姓氏。阿玖神态茫然,沈默许久,说自己没有姓氏,只知道旁人叫自己阿玖。

“那你爹娘何在?”

殷四娘想总不能连自己爹娘都不知道是谁。可经她这么一问,阿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关爹娘的记忆竟然是模糊的。关於娘的……她应该很熟悉才是,可是阿玖一点具象的记忆也没有。而关於爹……

爹。

爹?

一些痛苦的碎片如同尖刺扎入头脑,剧毒一样腐蚀着她的神智。阿玖立马捂住了脑袋,眼前一明一暗,好像看见了水面上一圈一圈的涟漪,随着涟漪的扩大,她的头开始发胀,仿佛随时会爆开。她感觉脸上凉丝丝的,接着是四肢,后背,全身如坠冰窖。下一刻,脑袋里猛地劈过一道惊雷,阿玖五官扭曲地嗔吟一声,一阵耳鸣后,慢慢恢覆听觉。

“阿玖?”睁开眼,阿玖看见的是殷四娘关切的脸。她抿了抿泛白的嘴唇,摇摇头。殷四娘见她脸色突然变得这么差,生怕她在自己车上咽了气,到时候官府来人自己都没处说理去。

“刚才车猛地震了一下,你没磕到哪儿吧?”

阿玖扯出一个笑,示意殷四娘自己没事:“可能是舟车劳顿,老毛病犯了。”殷四娘这才放心下来。

过了郡县,进入青州。

天蒙蒙亮,殷四娘出去让车夫都慢点儿,别磕坏了酒坛。等她回到车厢,阿玖已经缓过来了,正在从车窗打量外面,她曾在这里待了将近十年,可对现在的青州,她感到又熟悉又陌生。殷四娘叹口气,坐回软椅上,跟阿玖闲聊:“这些日青州终於消停了一会儿。”

阿玖注视着一路青州城的安详景象,觉得奇怪:“我看青州城内还算平和,并未见战火痕迹?”殷四娘解释:“驻守在青州的大将军亲自会谈,两军协商,在距离青州五十里外的旷野作战,不伤及百姓。”说到这儿,殷四娘又夸赞一番,身在战场上还能时刻为百姓着想的将领属实凤毛麟角,多的是只顾着打胜仗不顾百姓死活的尸军。阿玖便告诉她这个大将军是皇帝的三儿子,太子宋邺的弟弟,安王宋瑜。

殷四娘沈吟:“宋邺,真的是刘子晋的儿子?”阿玖肯定点头,将玉佩的事与她说了。听见另一半玉佩多年来一直带在宋邺身上,殷四娘顿然想到那张清秀的脸庞,心中苦楚难言。

“那他母亲呢?现在怎么样了?”

阿玖道:“他娘是贤庄贵妃,已经过世十多年了。”

殷四娘神情从隐隐期待落到黯然惋惜,随后深深叹了口气。其实她听见玉佩戴在宋邺身上时就猜到了,故人一别经年,再闻已是高冢。

惜往矣,驿寄梅花,对酒当歌音容犹在;叹如今,尺素难书,形单影只天各一方。

阿玖能感觉到她眼中的悲伤,那分明是对故人已去的哀恸,完全不像一个陌生人会流露出来的,便问:“您认识贤庄贵妃吗?”殷四娘露出苦笑,唉叹:“说来话长,我和她,还有刘子晋都是老相识了……”

“老板娘,到了。”

行至城门处,殷四娘让车夫停在隐秘角落,然后叫阿玖下车。

“前面就是督查卫了,你快进去。”

阿玖二话不说,立马钻进去。殷四娘清点了一遍,而后让车夫驾车过去。督查卫将她和三辆车拦下。

“将爷,我是南北酒肆的老板娘,姜国外都的酒楼老板在我这儿订了一批酒,需要这几天送去,酒坛易碎,那边要求酒肆亲自送。这是交易的年契,这是到了那边负责接放的驿单。”殷四娘把几张契纸呈给督查卫的头儿。何丰扫了一眼,转头对属下说:“去,仔细检查一下。”

检查期间,殷四娘度秒如年,为了不被人察觉异样,跟往常一样上前搭话。何丰与殷四娘早就认识,也是南北酒肆的老熟客,知根知底,所以对於她此行并不意外。

“殷老板,你的南北酒肆真是开得旺达,宋国各地都开遍了不说,现在都把生意做到国外去了,真是可喜可贺。”

殷四娘眯起眼睛笑,一拱手:“还是多亏了何爷青睐,当年办庆功宴时力荐我们酒肆,令小店蓬荜生辉。后来皇宫都专门派人来我这酒肆里采买,陛下还特赐牌匾鼓励小店多多发展,不然哪儿有生意满天下的今天。”

何丰哈哈笑:“酒香不怕巷子深,老板自谦了。贵肆的信誉是陛下都赞赏的,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望殷老板理解。”殷四娘点头:“当然理解,这特殊时期,谁也不能乱了规矩不是。”

“上将,没有问题。”

何丰点头,刚要放行,忽然瞥见一众酒坛边上格格不入的几个大缸。

“等等。”

马车再次被拦下,殷四娘探出头,神情困惑,实际手已经攥紧了衣服。

“这个酒坛未免太大了点。”何丰伸手拍了拍,只听见空响,立马吩咐人打开看看。殷四娘见势不妙,大步流星挡在了酒缸面前,脸上堆出笑意。

“这怎么行,将爷,我这酒缸里装的都是原酿,打开了人买家嫌弃不要了怎么办?”

何丰内心已然起疑,置若罔闻:“打开。”

如芒刺背的殷四娘和不见人影的阿玖心同时提到嗓子眼,屏气凝神,等待两人的动作。

何丰割开酒缸上的粗绳,用剑挑开了封布和瓮泥,封口一除,只闻一阵醇香扑鼻。清亮的酒水微微起伏,映出了何丰和殷四娘的脸。何丰不信邪,想着或许是酒有问题,於是沾了一点放到嘴里。

浓烈的酒味蔓延开来。

“上将这……”

殷四娘狠狠剜了他一眼,走到一边去。剩下几人大眼瞪小眼。何丰心想反正人也得罪了,不如把其馀几个也开封检查了。可是一连几个全开了,众人皆摇头,用指头沾了点儿,说是货真价实的酒。还剩最后一个封得最严实的中等大小的酒缸,何丰正犹豫要不要打开。

殷四娘冷哼一声,在一旁抱着手臂阴阳怪气:“这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人家生意做得好好的,非要这开一个那尝一口,一点礼节也不懂,今儿提前吃了尝了,日后可别说酒肆缺斤少两,杀熟。”

何丰吃瘪,收回手,让人把酒缸重新封好。他走到殷四娘面前,拿出几锭银子,说把这几缸损失的钱付了。殷四娘傲然收下,讽刺他马后炮,何丰只好咳嗽几声掩饰尴尬:“放行。”

过了青州,顺利进入姜国。

殷四娘把剩下的一个酒缸打开。里面也是清亮的酒水,她把里面的酒舀出一些,露出一块挡板。抽掉挡板,把阿玖从空酒缸里拉出来。接着又拿了一块手帕让她擦拭一下。

“刘子晋在醉春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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