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谢谢
只是,季汀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推开路清宜了。
得到餐厅准许,路清宜带着她去卫生间整理。
路清宜从包里拿出几条皮筋,将季汀头发上粘的血洗干净后,利落扎好,又掏出便携毛巾和棉球,轻轻摁了下她的鼻翼,温声道:“先别动哦,待会儿就好了。”
毛巾敷上后,季汀没再流鼻血了,只是还有些头晕,便靠着餐馆角落,闭目休息。
“小姑娘。”餐厅店长走过来,笑眯眯地递过来两杯橙汁,关切地问季汀:“你没事儿了吧?”
路清宜替她回答:“好多了,谢谢您。”
店长笑说:“小事小事!这大夏天的温度高,空气又干燥,你们都要注意一点啊。”
“好的,谢谢你。”
店长问路清宜:“刚刚你说你是鹿洺高中的学生?那我帮助了你们,你们也来帮我一下吧。”
路清宜点头:“可以的叔叔,打扫洗盘子我都可以。”
“不需要你洗盘子。”店长说,“看到墙角那架钢琴了吗,那是我送给我女儿的,只是她不爱弹琴。这样吧,你帮我弹几首曲子,吸引吸引顾客怎么样?”
路清宜没有犹豫:“好。”
入座,路清宜熟稔地弹了一首曲子,没有刻意的卖弄技巧,没有死板照着音符弹奏。
节奏轻快悦耳。
琴音似雨点,一滴滴落入屋檐,瞬间将厅内顾客们的目光吸引过去。
燥热的夏天,琴音如同冷泉,逐渐抚平内心焦躁不安的情绪。
季汀也望向路清宜的方向,微眯起眼。
路清宜弹的是《水边的阿狄丽娜》,这也是她喜欢的曲子。
季汀望着路清宜的背影,微微出神,她仿佛看见,一位穿着白色纱裙的美丽女孩,披着柔顺的黑发,捧着一束栀子花,从水面缓缓走过来。
水对面,是女孩的心爱之人。
女孩将花束递给爱人,低头害羞的诉说着绵绵情话,爱人则拥抱住她,两人在水面上翩翩起舞,一同消失在朦胧的云雾中。
季汀摸了摸心口,那里,似乎能产生微弱的共鸣。
顾客也仿佛沈醉其中了。
叮铃——
门口的铃铛响了,服务员还沈浸在美妙琴音里。
铃铛响了两次,服务员后知后觉拉开门,冲男人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是刚刚打电话来的季先生吧?这是您落下的笔记本。”
季明章说了句谢谢,目光重新投到白裙女孩身上:“她是你们餐厅的工作人员?以前我怎么从没见过。”
服务员说:“不是,只是一位顾客。”
“季先生,请问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季先生?”
季明章回神,见服务员还保持着递书的姿势,接过书笑笑:“帮我跟朱迪店长说下,今天的饭菜很合我的口味。”
服务员点头:“好的,一定帮您传达到。”
结束后,朱迪店长亲自送来新餐品,笑着对两人说:“这是店里一位先生送给你们的。小姑娘,你弹的实在太好听了,我都被打动了!”
路清宜面不改色,微笑:“谢谢您。”
餐桌上,季汀时不时掀掀眼皮,一副想说些什么又没有话题的模样。
最终,她开口:“你……”
路清宜疑惑:“嗯?”
季汀低头看盘子,叉起一块牛肉送入口中,停顿了几秒,说:“你弹的阿狄丽娜,很好听。”
下一秒,季汀就看见路清宜的眼睛倏然亮了:“真的好听吗?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我还设置成了手机彩铃。江同学,你喜不喜欢?”
眼底的喜悦都快溢出来了。
就夸了一小下,至於这么高兴。
季汀移开眼,冷冷改口:“骗你的,不好听,我一点也不喜欢。”
偏过视线,季汀瞥见女孩整个人泄了气,手里的刀叉都缓缓放下了,声线轻颤:“真的不喜欢吗……”
空气静了两秒。
微薄的刘海遮住路清宜一点眉毛,明明刚才还是朗朗晴空,现在却突然变作阴天。
季汀被她忽明忽暗的表情逗乐。
以前怎么没发现,路清宜也会作出这副神情,新奇又好笑。
拿起干净的刀叉,季汀从盘中择出西蓝花和小番茄,放到对面的盘子里,很大度地说:“都给你吃。”
路清宜微怔,杏眼睁得大大的。
“楞着干嘛?不要我扔了。”季汀挑了下眉,作势拿回去。
路清宜伸手挡了下盘子:“别扔,挺浪费的,我喜欢吃。”
说着,叉起小番茄放入嘴里细嚼慢咽。
“你口味真一点没变。还是整天清汤寡水的,咸辣都不沾。”
路清宜正咬着一片生菜,闻言,擡眸说:“我吃太辣的东西容易坏肚子,几天都不会好……咦,江同学,你是怎么知道我口味的?”
季汀目光转到窗外的景色:“猜的。”
“哦哦。”路清宜没再问了。
以前,保姆每次做了丰盛餐点送上楼,路清宜就只动一点点素食。
季汀都怀疑她上辈子是只食草动物,不过就算是食草动物,她也应该是梅花鹿白兔丶麅子一类。
这样想着,季汀扭过头,看向正优雅咀嚼蔬菜的路清宜。
她脸上洋溢着满足,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活像只小兔子。
难怪发卡也是兔子的形状。
季汀眉目舒展开来,不由得神情放软了些。
“怎么了吗?”路清宜奇怪地看向她,季汀迅速调整好表情,捂住唇,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
酝酿好一会儿,季汀目光覆杂,艰涩地开口:“今天谢谢你了。”
路清宜擡头,清眸含笑:“不用对我客气。不过,你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吗?我感觉有点严重。”
不知道是不是窗外阳光晃眼的缘故,她的眼神愈发柔和,潋滟着细碎的水光,望向季汀的眼眸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可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担心她。
季汀忽然迷茫。
许久后,季汀答道:“我没事,已经去医院看过了。”
随后,季汀岔开话题问:“你怎么跑来这里了?学校不用上课?”
路清宜家住鹿洺市,为何会来益州?
难道这个时间节点,路清宜已经和季明章认识了吗?
路清宜没有看到季汀目光里的试探,回答说:“今天是周六,我爸爸住在益州市,每隔两周我都会来看他。”
季汀心底松了口气,她想起之前听方娅提过一嘴,说路爸爸是语言学教授,於是问道:“你父亲在益州大学任教?”
“是的。”
“原来你爸妈没住一起。”
路清宜慢慢收敛了笑意,轻轻点头:“嗯,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逢年过节才会聚在一起。”
季汀擡眼打量她的表情,见她不愿多说,也没多问。
心里倒是产生别的疑惑:路清宜家教优良,家境也不差。她爸妈怎么就同意女儿嫁给一个结过婚的男人呢?
路清宜,就那么爱季明章?
爱到什么也不在乎了。
季汀想起自己懂事以后,有段时间,公司里传来许多风言风语。
无非是,季汀那个漂亮后妈失宠啦;万盛集团董事长和女模特出入高档会所;季董和三线女明星私生子曝光……
季汀都数不清,外头有多少传闻中的‘弟弟妹妹’了。
丈夫在外拈花惹草,偏偏路清宜还能跟没事儿人一样。
那时,季汀还嘲笑她:“路阿姨,你可真是大度得很。”
路清宜没说话,但当天夜里,她就和季明章爆发了剧烈争吵。
那是路清宜和季明章第一次吵架。
门被关紧,小季汀能听见屋里玻璃碎裂声和男人的怒吼声,还有女人细微的哭音。
季明章是被甩了一巴掌,脸上带着五个清晰的指印,灰溜溜从房间里滚出来的。
看见女儿躲在门外偷听,季明章神情更阴郁了,觉得有失父亲威严,忙叫华管家拉孩子走。
被华管家带走前,季汀不忘朝屋里偷瞄了一眼。
路清宜双臂抱着膝盖,垂着头,坐在床边角落。
床单皱皱巴巴的,边上散落着女式袜子和男人的领带。
路清宜仿佛是看到了季汀,她缓缓转过头,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过,目光悲切,又含着些季汀看不懂的东西。
当然了。
看见丈夫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恩爱,她也一定很难过吧。
结束回忆,季汀看向对方的目光隐隐含着一丝怜悯。
她忽然觉得路清宜有点儿可怜。
毕竟她父亲,可不是什么长情的人。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路清宜忽然拉进与季汀的距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问。
季汀笑了笑,笑意不及眼底:“你长得好看呗。”
路清宜微怔,耳尖微不可查地红了。
她低下头,整理好餐碗,又抽出纸巾递给对面的季汀,贴心道:“给你擦擦。”
顿了顿,路清宜又小声的加了句:“你也很好看的。”
“你说的什么?”季汀接过纸,没听清她说的最后一句。
路清宜说:“没事。”
“奥,那我先走了。”季汀说罢,拿包就要走。
“江同学,等一等。”
路清宜拉住季汀的手臂,温软的眸子泛着些许期待:“你明天周日有空的话,可以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对了还有。”路清宜从兜里掏出手机,递过去,眼睛亮晶晶的:“我想记一下你的电话号码,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