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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回忆(一)

不知从何时开始, 爸爸晚上渐渐不回家了。

年幼的路清宜,不懂得什么叫感情破裂。

只记得,爸妈时常为一件小事争吵不休。

厨房里是永远摔不完的碗, 门被砸得哐哐直响。

以至於小小的她,一听到瓷碗的破裂声, 心脏就会立即提起来。

果不其然,他们又吵起来了……

“路闵之, 你是不要这个家了是吗!结婚前我为你付出那么多,现在还要牺牲我的工作,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谁都要听你的命令做事?”

刘晓芹情绪崩溃,大口大口喘着气,眼角挂着几滴委屈的泪。

“我不是要你牺牲工作, 而是迁就!迁就懂吗?”

路闵之稍稍放软态度,试图同她讲道理。

“我可以不用一直在普通院校工作,我可以在大城市里扎稳脚跟, 我可以养活全家!如果你不同意,那你们都留在鹿洺市, 我自己一个人去益州。”

刘晓芹冷冷一笑:“路闵之,我看你不是为了工作, 而是在外面有人了吧?那人是谁?你告诉我。”

路闵之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她:“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这些年, 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手机电脑密码你都清清楚楚,而你呢?我打个电话都要疑神疑鬼,恨不得我天天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蹦跶!你自己为了晋升不管小孩没有错, 难道我向上爬就有错吗?”

刘晓芹擦了把眼泪, 狠狠推了路闵之一把:“什么叫我不管小孩,你说的是什么狗屁话!你有管过孩子一天吗?”

……

往往最后, 他们总会将矛盾引到孩子身上。

“姐姐……”

年幼的路清宜攥着姐姐的袖子,局促而害怕地问:“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爸爸妈妈才不想要我了?”

“乖,不是的,我们回屋里说。”

姐姐转身,抱住她回了卧室,“咔哒”一声锁住门。

“爸妈吵架是她们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姐姐轻声安慰。

路清宜渐渐停止抽泣声,她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拉住姐姐的手臂。

她将袖子挽起来,微微楞住,乌黑的眼珠飞快蒙上一层水雾。

白皙的小手臂上,全是竹条鞭打的细小伤痕。

路清宜想伸手摸摸伤痕,又怕疼到姐姐,一时间,进进退退,豆大的泪珠克制不住地砸下来。

“妈妈今天又打你了?打的痛不痛?呜呜……呼呼,呼呼,我帮你吹一吹,痛痛都飞走了……”

路清宜嘟起嘴唇,边哭边朝伤口小心翼翼地吹气。

“不疼,一点都不疼。”女孩朝她轻松一笑,脸庞秀气,眉眼间温温柔柔。

“不疼吗?你别骗我……”

“真的不疼啦,姐姐不骗你。”女孩安抚性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路清宜点点头,放下心来。

又是一阵玻璃碎裂声,路清宜吓得一哆嗦,无助的眼神投向紧闭的房门。

她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能抱紧了姐姐纤细的腰,抱得更紧……

这样的争吵一直维持了两年。

这两年里,父母聚少离多。

妈妈对姐姐更加严厉,每次父亲回来,她都会逼着姐姐没日没夜的弹琴。

姐姐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少。

明明风华正茂的青春年纪,她却像个沈稳的小大人,常常沈默寡言。

渐渐的,她也不爱跳舞了,甚至将舞鞋通通扔进了杂物间,从头到晚专心练钢琴。

路清宜唯一一次见到姐姐情绪失控,是她擅作主张,把那双遗忘的舞鞋,悄咪咪地放在了姐姐的卧室。

路清宜说:“姐姐,你跳舞那么好看,为什么要把鞋子藏起来呢?”

姐姐突然蹲下来,抱着她哭。

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暮色降临,她的神色又恢覆了先前的平静。

静的,像滩死水。

刘晓芹曾说,姐姐是她的骄傲,在钢琴上有着极高的天赋。

只有路清宜知道,姐姐不爱钢琴,她爱的是跳舞。

后来,姐姐出了严重车祸,一家人急得火上冒油,爸爸从益大赶回家,妈妈也请了几天的假期。

听医生说,姐姐的病要好起来了,只是短时间内还不会醒来,需要亲人把她唤醒。

爸爸说,他过两日就要赶回益州了。

妈妈因失职遭学校处分,降低了岗位,心情本来就郁闷,看见男人急匆匆要走,立刻来了火气。

两人在医院里你来我往吵了起来。

句句带刀,往对方心窝子里捅。

路清宜没有理会爸妈吵架,而是抓住姐姐的手,一遍一遍地呼喊,喊到嗓子都哑了。

最后,是医护人员和保安将快要动手的两人拉开,分开前,他们如同仇人般说出最恶毒的话。

声音不大,路清宜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妈妈说:“我真后悔嫁给你。”

爸爸说:“我也后悔娶你,要不是小宜和小澜,我早就跟你离婚了。”

妈妈说:“好啊,那你现在就带着她们两个跳楼,我还不乐意伺候你们这一家子!”

爸爸说:“要死也是你们娘仨死,拉我干什么?你真是个疯子!”

……

路闵之吼完,目光一扫,扫到了怔怔站在角落里的路清宜,他站定,神色闪过几分慌张,又被很好的掩饰下来。

刘晓芹走进来,也看到了发呆的路清宜,冲她嗤笑道:“听到了没?你没爹疼,你爹的心早就拴在外人身上了,巴不得我们立刻死呢!”

路闵之拧着眉解释说:“刚刚爸爸说的都是气话……爸爸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他想弯下腰,摸摸路清宜的头发,路清宜一偏头,躲了过去。

路闵之尴尬地收回手,面上挤出个温和的笑:“爸爸先回学校了,你在这里照顾好姐姐,有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哈,乖哈。”

路清宜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的背影。

“他不要我们了吗?”

许久,路清宜才缓缓问出口。

平覆好心情,刘晓芹的声音染上几分酸涩:“如果你们再争气点,你爸也不会这个样子。”

……

当天夜晚,姐姐去世了。

走得很突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刘晓芹泄了气,整个人瘫在椅子里,满脸都是泪。

此时此刻,她才像个失去女儿的母亲,神情里满是挫败和沧桑。

可是,短暂的伤心过后,刘晓芹开始怒其不争,抱怨她为了女儿精心培养十几年,最后却换来这么个结果。

路清宜想上前安慰她,却被她拽住头发,一把推开,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路清宜跪在地上,身体剧烈颤抖着。

她觉得此刻的妈妈可怕极了,随时都有可能上来掐死她……

她甚至觉得,有可能活不过今夜。

或许,就这样去见姐姐也不错。

可是,路清宜还是活了下来。

……

姐姐去世之后,刘晓芹像变了一个人,对路闵之的态度忽然好转。

路闵之逐渐感受到刘晓芹的变化,两人没再吵架了,回家次数也变多了起来,每逢节日,还会给母女俩寄来礼物。

路清宜能感觉得到,刘晓芹还是爱着路闵之的,否则,也不会将自己变得温婉,企图挽回丈夫的心。

这个家,又维持起原有的平静。

父亲是大学语言学教授,母亲是高校音乐教师,女儿是同龄人中的翘楚。

是多少人都艳羡的家庭。

有了前车之鉴,刘晓芹愈加严苛地督管路清宜。

饮食丶交友等等所有的事情她都要亲自管理,除了钢琴,其它的兴趣爱好都不让路清宜涉及。练不好琴,就用竹条鞭打她的小腿肚和手臂。

高强度的训练下,路清宜渐渐开始焦虑。

每次坐上琴凳,路清宜就控制不住的想要逃避。

她甚至希望,琴键下藏着锋利的刀片。

手废了,她就不用弹钢琴了。

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压抑的家。

十三岁那年,路清宜第一次逃掉钢琴课。

她骑着自行车,跑了很远很远,很久很久……

从天亮骑到天黑,想找到一个完全自由的地方。

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

终於,在夜色降临时,她找到了最适合的地方。

微风吹过玉米地,簌簌作响,周围时不时传来几声蛙鸣。

路清宜满足地叹息一声,她躺在草地里,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花香,风吹动她鬓边的发丝,痒痒的。

她睁开眼,看到了树枝上挂着的银如圆盘的月亮,草丛里还有许多萤火虫,伴着月色,翩翩起舞。

“好美啊。”

路清宜跟着萤火虫跳舞,咯咯直笑,开心极了。

玩了一会儿,她累得轻轻喘气,坐着歇了会儿。

一只小青蛙从路清宜手背上跳过去,她低头一看,轻轻笑了笑,两颊露出浅浅的小酒窝,憨憨笑道:“天很晚了,你还不回家吗?长时间没有水,你会死的。”

“我送你回去吧。”路清宜说着,轻轻捏住它的身体,一步一步靠近河水。

弯下腰,路清宜瞧见了映在水里的月亮。

即使是倒影,它也那么美丽。

手不经意间松开,小青蛙得了空子,飞快向前游走。

很快不见踪影。

再也看不见了。

路清宜沈默半晌,慢慢地弯下身子,脱好鞋子和袜子放到岸边,缓缓下了水。

……

她是被一阵急促的呼喊声惊醒的。

“喂!你没事吧,你怎么样了?呼,还好醒了……你这小孩,可吓死我了。”

是个外表俊俏,十八九岁的短发姐姐。

路清宜迷糊地问:“我……怎么了?”

“你溺水了,我把你救了上来。”

短发姐姐轻拍着她的脸问:“你是镇上的小孩吗?你家大人呢?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路清宜低下头,满脸防备,默默不说话。

安然失笑道:“我就住在雨溪镇,来这儿捉萤火虫的,又不是坏人,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兰花。”路清宜回答道。

姐姐说过,不能告诉陌生人真实姓名。

“好,你知道你家爸妈电话号码吗?我给你家打个电话。”安然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

“不用了。”路清宜瞅准时机,飞快站起身,跑到离安然几十米的地方,站定。

安然眨了眨眼睛,问:“你不想回家?”

“不是……大姐姐,我知道我家路该怎么走,谢谢你。”路清宜朝她弯弯腰,道完谢,就溜进玉米地了。

“真是个奇怪的小孩。”

安然扑哧笑出声,想着一个小孩走夜路有点危险,於是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距离。

没过一会儿,路清宜就迷路了。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安然无奈,把她接到了奶奶家。

……

许是太累,路清宜躺在床上,不一会,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是这几年中,她过的最安稳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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