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给我一千费尔金怎么样?”
自称为魔女陛下的塞利亚沉默了很久。
“这就是你的请求吗?”
“是的,就这你都做不到?”
康坦施施然地扫视这间专为自己准备的房间,不再关心塞利亚的沉默。
如果说这也是圣女的住所,那么很值得康坦多放一点注意力。
一个两层的小别墅,古朴的装饰,所有的窗户都镶嵌着玻璃,窗外迎面就是花园,月光落在蔷薇花丛上,晶莹剔透。
很不错的装修。
此外,根据康坦的观察,主教基诺和圣女之间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和谐,这样看来两人的订婚宴恐怕也只是某种妥协。
康坦思考着走到房间里巨大的妆镜前,大概这曾经也是为某个女主人打造的房间,所以房间里还落下了几件女士的丝质睡衣,看起来是还没发育成熟的女孩穿的。
“不想去圣女的房间逛逛么?”
过了许久塞利亚的声音重新响起。
“你还没给我那一千费尔金呢。”
康坦躺回床上,闭上眼,任由疲惫携带自己陷入了睡眠。
没有看到卧室里打开的窗户,坐在窗沿的女人叹息。
“塞利亚……塞亚……”
女人的虚影渐渐消失。
……
按照和科特斯定下的约定,康坦来到昨晚他留下的地址。
东区属于平民聚集的区域,而科斯特住的地方人更少,冷冷清清,风吹到身上都觉得冷。
开门的不是预料中的科斯特,而是一个黑发的少年,只把门拉开一个缝,警惕地缩在门后。
“找谁?”
“科斯特在家吗?”
“我爸?昨晚被教会带走了。”少年平淡地说。
康坦愣了一下。
四处漏风的房子里传来女人苍老的声音。
“泽克,让大人进来吧。”
泽克看了一眼康坦,拉开门让康坦走进去。
破旧到难以使用的家具中间,面容枯黄的女人毫无活力地躺在杂物堆里,她几乎是一夜白了头。
“大人来了?”女人勉强想站起来,但双腿几乎纹丝不动,只好转向依旧一脸敌意的少年,“泽克,拿杯水给大人。”
“你们女儿的尸体……在哪?”康坦问。
女人闭上眼沉默了一会,用力揪住胸口。
“泽克,带大人去冰窟。”
泽克端着水却没有给康坦,而是俯身在母亲身边,小心翼翼地喂她。
康坦走到门口等了一会,才看到泽克低着头合上门自顾自地走出来。
“跟着我就好。”泽克扭头面无表情地对康坦说。
“没人告诉你我是个瞎子么?”康坦站着不动。
安静了一会,感觉到一双微凉且粗糙的手握住自己,康坦才缓缓跟着他走起来。
“抱歉。”
泽克的声音很低。
前面是一片荒废的房子,那些布满灰尘的、仿佛只要轻轻触碰就会倒下的房子,一扇扇门都无声地开了小缝。
每条缝隙后都有闪烁不安的眼神。
康坦注意到泽克右手一直放在肋间,警惕得如同带着一只羊穿越狼群。
手里握着刀?
康坦大概明白了自己身上的穿着在这片区域是怎样的诱人。
与此同时心里却在疑惑。
在前身的记忆中,明明极北城的贫穷人数是在直线下降的,甚至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冻死饿死的人了。
可为什么这一块区域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在前身的记忆里。
就好像一片被遗忘的区域。
“到了。”
他们最后停在一个半人高的球形建筑前。
厚厚的雪盖在上面,门口笼着袖子的老人胡茬挂着冰。
“来找我的姐姐。”泽克低声向老人说。
老人暗黄色的眼睛审视康坦。
“是来帮我的。”泽克说。
老人点头,吃力地站起来开门。他站起来的时候,从雪里拉扯出一条长长的青铜锁链。
门被缓慢地拉开,泽克小声说了一声谢谢,牵着康坦沿着覆盖着冰霜的楼梯往下走。
楼梯两边都是石墙。
石头缝里是奇怪的油污。
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尸臭味。
走到了楼梯的尽头,他们的面前,是随地摆放的一具具尸体。
浓郁的恶臭铺面而来,像是脸塞进臭鱼铁罐子猛吸一大口。
泽克对这一切已经见怪不怪,带着康坦熟练地穿过一具具处在不同腐烂状态的尸体,最后停在一具穿着素白裙子的无头尸体前。
右边是一个头颅,上面盖着黄布。
“我的姐姐。”泽克面无表情地指着那句无头尸体,“你要怎么确认,这个头颅不是我的姐姐。”
康坦沉默了一会。
无头尸体的保养显然是非常细心的,能看出来肯定每天都会有人擦拭皮肤,不然尸体上多半已经浮起了令人作呕的黑色或者褐色物质。
蹲了下来,脱下尸体上的白色裙子,康坦沿着脚一点一点往上触摸,那种冰冷的触感就好像真的在触摸冰块。
他感受每一块僵硬的肌肉,然后在大脑里还原出一个完整的人形。
手臂肌肉发达,到了腹部却没什么肌肉,说明经常从事体力劳动。
脊骨天生畸形,脖子处裸出骨骼向右内旋。
肩膀的肌肉有撕裂,说明凶手在割下脑袋时原主还没有死亡。
转向旁边的头颅。
他掀开黄布,停顿了一下,继续触摸那张僵硬的脸。
臭味从手指爬入康坦的鼻子。
即使不是解刨学的专家,可他依旧十分清楚地分辨出这完完全全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的尸体。
不仅和他脑海的人形完全对不上。
并且这个头部的死亡时间明显更早。
也就是说西区的教会真的是故意不替泽克一家查案?
可是昨天他们说圣女已经答应帮他们查案了。
是圣女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些人的死活,还是说她的权利根本覆盖不了西区。
抱着疑惑,康坦站起来。
“我确认过了,真实的情况我会向圣女大人汇报。”
康坦感觉到泽克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泽克瞪着康坦。
“然后再把我的妈妈带走吗?”
盯着泽克的眼神,康坦想说的话却又吞回肚子。
他确实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如果连圣女都没法插手西区,那他作为一个普通瞎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圣女……
忽然如同闪电击中大脑。
康坦莫名联想到在祈祷室圣女脖颈处的横向裂缝,以及那种莫名的拼凑感。
越往下想,康坦越觉得恐怖。
难道这是个连环杀人案?
甚至连圣女也在算计范围中?
杀人者是炼金术的疯狂崇拜者?
在举行什么诡异的仪式?
“这里的尸体是按死亡时间摆放的吗?”康坦忽然问泽克。
泽克冷冷地瞥了一眼他。
“大致是的。”
康坦抓住泽克的手按照时间顺序往回走,一个个审视尸体。
“如果没有头,你就和我说。”
康坦低声吩咐泽克。
“一个,没有”
“两个。”
“三个。“
……
“二十个。”
“二十一个。”
再往前走了很久,康坦都再没有听到泽克报数。
“第二十一个你还记是什么时候死的吗?”康坦停下来问。
“大概一年左右?”
一年,大概也是他前身获得炼金古籍的时候。
一年前极北城出现了不止一本炼金古籍?
这些无头尸体和圣女七天后的死亡……
康坦深呼吸好几次,抬眼忽然看见泽克正在无声地望着他。
泽克那张孩子气的脸上,没有任何悲痛,石头一样。
“和你做个约定好吗?”康坦半蹲下来。
“什么约定?”泽克疑惑。
“我帮你找到凶手,你拿出你觉得匹配的报酬。”
泽克目光闪烁,似乎在衡量这个瞎子是不是在说谎骗他。
最后他咬牙,朝着康坦跪了下来。
“如果你能找到凶手,我将做你一生的仆人。”
“好,契约达成。”
康坦捏了捏泽克的手心,却发现自己的手心竟然满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