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没一会就已经全是被骑士们压着跪下的人了。
河边广场上，从街道里走出来全身黑的行刑队，一队十二个人，人与人之间串着锁链，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知道秩序教会一般会把尸体运到哪去吗？”康坦问泽克。
泽克摇头：“从秩序教会监狱里流出的尸体我们接触不到。我运的都是野尸。”
“你的慎言用的应该比我熟练吧？”
康坦看向君纳河的下游，随着行刑队进入广场，十几艘小船飘了过来。
“我只用过一次。”泽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每一艘船上都站着一道黑影，厚重的兜帽盖住整张脸，连手也藏在斗篷里，撑着长杆，立在河面上。
是官方的职业收尸人。
河边广场上，行刑队拔剑了，数十把金色的剑反射火光，像突然暴起的雄火，照亮跪在地上的囚犯。
尖叫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行刑队的动作吸引住了，拔剑的瞬间他们就刺穿了囚犯的心脏，然后拔出，一边稳健地列队移动，刺死下一批囚犯。
这是真正的血流成河，被刺穿的囚犯血如泉涌，巨量的血液长绢般汇聚在一起，滚入幽蓝的君纳河。
与此同时，康坦也扑击了出去。
他和泽克都盯上了靠在岸边处于大部分视野盲区的职业收尸人，悄无声息地拔出匕首抹掉兜帽下的脖颈，然后迅捷地披上厚重的兜帽和斗篷。
这一切都发生在没有人注意的黑暗里。
只过了不到十秒，康坦和泽克就都已经重新站在各自的船上，撑着长杆稳定船只。
他们没法交流，但彼此在站上小船后都几乎掩盖不住内心的疑惑，皱紧了眉头。
他们杀死的是人吗？
康坦用匕首割断脖子的时候，感觉完全不是肌肉的质感，而像是在切割干枯的树皮，甚至预料之中的喷血也没有出现。
这群职业收尸人根本不像活人！
他们甚至没有意识！
秩序教会到底在搞什么！
康坦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跟着前排的职业收尸人划船上岸。
河边广场上的行刑已经完成，接下来入场的就是神父和职业收尸人。
神父们取下行刑队身上的锁链，边诵经边弯腰在河边洗去血迹。
足足有将近二十个神父，齐声诵念起秩序教会的教条，不是神圣也不是哀婉，而是强硬的风格，让人想起战争前庄严的号角。
康坦模仿着其他职业收尸人的动作，拖着两具还温热的尸体丢到船上，如此往复了大概三四道，才把河边广场上所有尸体清理完。
他不敢和泽克交流。
今晚的秩序教会处处都让他感到不对。
就好像圣女死后，整个秩序教会都变得邪恶、诡异起来。
“一共四十九具尸体。”
骑士长站在岸边核对数量，和旁边的神父面无表情地聊天，丝毫不关心面前的职业收尸人。
康坦也能勉强听清两人的交谈。
“这个数量够了吗？”
“够了，足够再撑几天了。”
“下次这种事情不要让我出动了。”骑士长漠无表情。
“今天出了点意外，如果不是意外，平常自然产出的尸体也够的。”神父低声回答。
“希望你说的没错。”骑士长目光扫过已经全部站好的职业收尸人。
康坦和泽克都低着头，屏住呼吸，掩饰内心不安。
骑士长的目光落在背上，真就像一柄锋利的十字剑刺出。
“你，出来。”骑士长拔剑指向泽克，沉声道。
康坦呼吸一滞，控制住逃跑的冲动。
泽克被发现了？
他低着头，看见泽克僵硬而不自然地走到骑士长面前。
“有什么问题吗？”一旁的神父有些诧异。
骑士长上下打量泽克，铁手扯了扯泽克的斗篷，忽的泽克胸前银色吊坠在眼前快速闪过，骑士长的手停顿了一瞬间，就继续毫无异常反应地扫了几眼。
“没事了，走吧。”
骑士长跃上马，身后的骑士团也一齐上马，一时间铁甲叩击声在河上回荡。
“神父，听说帝国派来的主教还被拦在极北城外？”骑士长牵住躁动的马，侧身问神父。
神父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作为最亲近基诺主教的那一批人，连这都不愿意说吗？”骑士皱眉。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神父甚至感觉到骑士长铁甲下的肌肉已经紧绷，随时都有可能拔剑。
他看似沉静，实际上后背上已经全是冷汗。他甚至看到了自己死亡画面，骑士长拔剑刺死自己就要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骑士团并不完全属于秩序教会所管，在极北城这个无政府的地方，骑士团在某种意义上是管理者的角色，只是在一定程度上会听从秩序教会的指令。
而这个骑士长则是骑士团里地位仅次于审判官的三位之一。
只要他想，杀死一个神父，没有人会怪罪他。
“霍斯……骑士长。”
直到骑士长腿夹了夹马走起来，神父才骤然松了一口气，面色难看地转向职业收尸人：“还不快滚。”
十二艘小船沿着河流滑行如剑。
逐渐远离河边广场，河流才渐渐脱离了赤红的血色。
但水里依旧传来恶臭，在鼻尖纠缠不去。
跟着前面的职业收尸人，康坦停靠好船。
岸边是没人居住的破别墅。沿着河边的街边别墅，在富人聚集的西方区几乎不会有人居住。君纳河的恶臭容纳的不仅仅是腐烂的浮尸，还有来自东方区穷鬼们倾倒的粪便。
泽克走在他前面。
康坦拖着裹尸袋，默默地跟着队伍，他的身体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他完全无法预知接下来要去哪，会碰到什么样的危险，因此只能随时随地保持警惕，以便能最快做出反击。
穿过狭窄的街道，即使康坦的记性很不错，也被职业收尸人绕的路给搞晕了，迷失了在城里的方向。
直到视野里出现明亮的地方，康坦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
面前是一座诡异的别墅。
康坦几乎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不秩序”
或者说“混乱”。
这间别墅几乎没有对称线，所有窗户的形状都不统一，围绕着别墅的墙壁长了一圈爬墙藤，但被修剪的乱七八糟，黑铁铸造的旋梯围绕着整栋别墅，看上去却像是被随意放置的。
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协调的。
“混沌之神？”康坦悄悄打了一个寒噤。
这个词浮现在脑海里时，别墅里忽然传出优雅而知性的低沉嗓音。
“混入了一些奇怪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