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往日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北极光视线中不见长掣身影，系统检测中不见长掣定位。他成了本初母体的养料，亲自为敌人送去糖霜。
”不见了, 长掣他……不在了。”北极光先於旁人讲道，她的视角是最独特的。
长掣也的确落实了他的提议, 代价是姓名，结果是再无人质疑云溯的指挥。
亡灵小队都是百里挑一的战士, 他们不一定能解释清死亡究竟为何物，他们却也常与死亡并肩。
他们深感生命转瞬即逝，他们也全知战场残酷无情。
尘团消散后，易志柏调出长掣机甲最后的画面。
“一瞬间……”他感慨着，“一瞬间, 原地蒸发……还不只是人，还有那样完善的机甲。”
没有人接下易志柏的话，她们各有所思, 惊异的表情也因性格各不相同。
云溯第一位回过神，她指挥道：“黄承, 现在尘团已经消失，你操作机器‘探索者’, 去8号平地搜索, 总该留下些什么……”
“没有了, 队长，”北极光出声打断，“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机甲留下的履带印记, 什么都没有了……”
自此, 北极光再也不愿称此地为暗之森。
真正的森林不该是这样吞噬生命，这是寂寥的荒漠。
事故的出现全在帝国意料之外, 云溯只恨自己没有做到极致，没有制止长掣的送死行为。
休眠之时，云溯迟迟未能睡去，她开启电脑，逐项播放音频内容。
过往的时光，如落日般扫过她的脸庞，音量的大小牵动屏幕声波的起伏，声波的变化又化作光的模样，映在云溯身上。
起伏的不是音量，而是她多舛的冒险；闪过的不是光线，而是她大大小小的瞬间。
她就那样紧盯着屏幕，时而轻笑出声，时而泪流满面……
她不敢回忆起的，也是最难忘却的。
曾经的亡灵小队，曾经的任务时光。
只有她一人存活下的亡灵小队……
惊起的门铃声催她离开过往。
随手抹去脸上的眼泪，云溯坐直身子简单道了一句请进。
“溯溯，”探出的脑袋表明到访者的身份，“我没有打扰到你休息吧？这个时间段，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
“没有，你也知道我的……这个时间点也就只有你会来找我。”
“啊？我，好像对哦。我来是因为……诶？溯溯！你怎么哭了？”
自己的事情先放一旁，北极光快步靠近，她蹲坐在云溯身边，两手扒在座椅扶手上，仰着头静候云溯开口。
“也，没什么……”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云溯不想北极光看到自己这种样子，她转过座椅，拒绝对方交流的好意。
“是，以前的事情吗？曾经的亡灵小队，是吗，溯溯？”北极光不敢离去，她站起身，伸出手去探云溯的情绪。
云溯没有回答，她接过北极光递来的纸巾反问道：“光崽，你觉得我这个队长称职吗？”
“是因为长掣吗？溯溯，帝国也下达判决了，长掣他自己没有听从指挥……其实主要是本初母体，这个东西实在是……”
停顿并非偶然，北极光又想起幻视所见，她见得到本初母体的移动速度，感受得到它的敏捷，那种虚空的强大……
一遍遍将自己的思绪吸入陷阱，一遍遍的撕裂，一遍遍的挤压重组，不比浊气侵蚀，却是另一种精神折磨。
“我们都没有错，”北极光很快抓住重点，“是本初母体太强大……溯溯，如果你压力太大的话，可以和我……”
“光崽，我该怎么办啊……”
泪水浸透北极光的衬衣，她未曾想过云溯也会有无措之时。
可是该怎样安慰抱紧自己的溯溯呢？北极光问向自己，审视起那颗剧烈跳动的心。
“溯溯……我在，嘘丶嘘……”
双手紧贴云溯，就这样护着她，将她怀抱。
云溯说不清自己的情绪，她从未正视过这些摸不到的怪物们。
她只知道北极光在身旁，猛扎进北极光怀中的她是安全的丶是不会被打扰的丶是被允许的。
“光崽，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话语连着抽泣声，加重的鼻音更刺北极光的耳朵。
“溯溯，溯溯，你看着我，嘘——嘘……”她俯下身，故意把身段放低，好去仰视云溯，好去擡手抹去云溯的眼泪。
“好啦好啦，现在啊，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都不去。”
悲痛是一只隐形的吸血鬼，它躲藏在人们的身后，任意榨干人们的精力。云溯已经没有力气擡头，她低垂着脑袋，放弃抵抗挣扎。
好在，模糊的视线内还有一抹熟悉的碧绿，她永远追随着自己，从不怀疑，从未消散。
“那未来呢？”云溯不自信地说道。
“未来啊，未来的某一天，或许也是这样的昏暗，我会坐在你身旁，唠叨着我们的今日……我们会一起回忆我们的故事。溯溯，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因为……”北极光突然有些哽咽，她又想起姑姑丢弃自己的场景，又想起枝知姐离开的模样。
她咬着牙，吞回那些疑虑过往。
“因为，我不喜欢抛弃这个词，因为溯溯，是个很重要丶很重要的人。”
言语化作阳光，杀死藏匿在云溯身后的“吸血鬼”，破涕为笑不过瞬间。
云溯抽抽鼻子向后靠去，远离面前的北极光。
这下换北极光疑惑了。
溯溯笑了，但是为什么离自己远了，是说错话了吗？
她还没想明白，便听云溯讲道：“光崽对不起，跨年那天我不该丢下你。”
“啊，那件事啊，我说不喜欢抛弃这个词不是在责怪溯溯，是我自己真的不喜欢，所以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我知道，所以更觉得自己处理的不合适……”
“没关系啦，毕竟是帝国的任务。溯溯，来之前我已经做好这辈子都见不到你的可能了……毕竟我当时只是以为你去执行了一个，稍微普通的任务，说不定一年半载的就会回来。我当时就会想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回来之后找不到我该怎么办。”
“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我想的是啊，这项任务换成是你的话，你一定会接下任务的，不会有半点推脱，我想，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那溯溯呢，你当时接下任务时，有没有丶有没有想过我？”百般纠结下，北极光还是问出心中所想。
“我吗？”云溯贴近北极光，戳点着对方的鼻尖，“我知道你可能会责怪我，责怪我不辞而别。但是我了解和我陷入爱河的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我为了你而拒绝任务的话，你肯定会失望，我不想让你失望……也不想让帝国再次陷入恐慌。为了帝国，为了你。”
最后一点，北极光轻松躲过，她微微仰首前倾，玩笑式地咬住云溯不怎么安分的手指，直到舌尖不小心抵住对方的指肚，这份玩笑才微妙的告一段落。
“怎么了小光崽，我还摸不得了？”云溯又戳向北极光的脸颊，炽烈的爱意克制地融入在这些小动作中。
“哪有啦，喏，这半边脸也给你戳，看看能不能戳出酒窝。”说着，一转头又把另一半脸凑过去，这转首间，屏幕上的语音波纹吸引过她的注意。
“溯溯，”北极光垂眸，变得有些严肃，“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们同是第三舰队的，我又是先锋队的，平日也在面对异形，所以自己肯定能理解你，理解你的过去，理解你在暗之森的经历……但是直到今天，直到长掣被本初母体吞没，直到看到你无助的一面……我想，我现在才可以微微理解你的过去……理解你的恐惧。”
好在云溯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可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正经，她向边缘靠了靠，留出一段供北极光落座的位置，这段距离恰巧可以让她贴近北极光。
“如果你想了解的话，那我们就再从头开始听吧……”
“好。”
有人陪伴，时光伤口的缝合才不显得那样的冷漠。
“所以溯溯，你当时也有违抗指令的时候？”
“是的，还害老队长白白丢了一架机甲。”
“但是你的直觉是正确的啊，虽然丢了一架机甲，但是小队保住性命……”说道着，北极光的声音渐渐小去。
“溯溯，这也是你放纵长掣反驳你的原因吧？”
“是……所以我觉得，这也有我的错，我不该……”
“但是长掣是自己冲向本初母体的，他兑现了他的话语，我们都看见了，不是吗？”
北极光并未讲出自己看到的场景，她没有讲出长掣吓僵的模样，给予他体面。
“溯溯，麻雀前辈，她就是叫麻雀吗？还是说，这只是一个代号？”
“她啊，她就叫这个名字，麻雀……光崽，你还记得那个被判处死刑的记者吗？”
“他，我记得……”
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语音中，麻雀是最后离世的，她死於感染，可语音最后却是云溯的呼喊。
有人偷了物资，偷走了药物。
“所以他是动了运往暗之森前线的物资？”
“是，如果不是他，麻雀说不定还会活着回来……算了，不提了。”云溯抹去眼泪，关闭语音。
“光崽，麻雀她真的是位很好的朋友。”
“嗯，我知道，听语音就可以了解大概……老队长呢，是个严肃的前辈，麻雀前辈和你关系最好，尤立科前辈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会带来大消息，礼拜五前辈是最早牺牲的，还有阿呆阿闯前辈们，他们是双胞胎……嗯溯溯，你睡着了吗？”
“没有，只是有些累了……”
“累了就休息吧，没关系，这里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