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白露不禁想起宁妃在宫中的警告,提笔写下宁妃二字,希望他也想起来。
“宁妃?”元念卿对着名字沈吟片刻,“其实上次在宫中,是我第一次和她说话。”
白露吃惊地看着他,回想当时情景,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宁妃都像是很关心他。
元念卿知道白露的疑问:“所以他跟我提起师父,我也下了一跳。不过师父本来就曾在东霞观修行,和宁妃入宫前拜入的宝玄观同在赤鸣山,二人相识也不足为奇。”
白露还是第一次听说师父曾经在东霞观修行。
“你不知道也正常,毕竟师父很少提过去。”元念卿笑道,“干脆再说点让你吃惊的事,师父和皇帝师出同门。”
白露果然震惊地看着他。
“你不要在师父面前提起,因为这不是他告诉我的。”
不是师父说的?白露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皇帝。
元念卿早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也不是皇帝,是由一些旁门佐证推敲出来的。而且师出同门也不是稀奇的事,东霞观在籍道人就有一百五十八人,另外还有未入籍的弟子三百馀人,俗家弟子更是难以估算,这些人起码有两成算得上和皇帝师出同门。”
一百多人的道观,白露有些难以想象。安陵城里就有道观,但最大的也只有二十几个道人。
“我也没去过赤鸣山,据说那里的道观殿宇恢宏。本来就是道家兴盛之地,皇帝登基后又命人修缮,不仅是东霞观,其他道观也一并受益。”
白露了然点点头,从皇帝的这番举动来看,应该确实得益於赤鸣山的修行,否则也不会把所有道观一起修了。
“去赤鸣山不比上京,路上你我都要加倍小心。”元念卿提醒道,“因为随护的不仅有禁军,还有内侍。”
白露不懂,几个宫人为何需要加倍小心。
“不要小看宫人,他们也是皇帝的耳目。”
动身去赤鸣山的日期远比白露料想的要早,转天元念卿已经命元崇为上路做准备。
收拾行李这些自然不用他操心,但随身携带的药材都是他亲手打理。元念卿说京城到赤鸣山至少半月车程,算上来回和逗留的时间,估计要在外一个半月。
他翻了翻自己的药箱,有几味药材已经快要见底。
别苑的车马进进出出忙了好几天,白露特意等到一天闲下来,才带上侍女们直奔之前在内城看到的那间药铺。
元崇采买之前就问过要不要带些药材回来,但当初在侯府为上京做准备的时候,家仆买回来的总是不如意,故此他便不愿让人代买。
而且他也着实好奇,能开在内城的药铺必然不会简单。
果然,整间药铺占了三四个铺面,单药橱就有十几个,还有许多稀有药材如同奇珍异宝般单独摆在货架上,看得人目不暇接。
哪怕最寻常的甘草砂仁品质都是极好,不过价格也比一般药铺翻了不知几番。
白露庆幸出门前元念卿给自己多塞了几张银票,还嘱咐要是钱不够就直接让店里的人来别苑取。他当时觉得对方夸大其词,现在看来却是自己低估了京城的价码。
侍女们拿着他的药单和掌柜讨价还价了半天,总算没让他欠着钱出门。安陵城里一年的药钱,在这里两个月的药材都凑不齐。
每次算起药钱,他总是感叹元念卿身娇肉贵。巴陵山物产丰富,他和师父经常在山中采药,即便如此花在药铺的钱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出得起的。
更何况元念卿的病无法根治,一辈子都要与药为伴。若不是出身侯府,根本活不下去,也不知道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等店里的夥计把药材全送上马车,白露才带着小姑娘们走出药铺,想着再到别的地方逛逛。
谁知刚拐进一条街就被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叫住:“这位娘子请留步。”
侍女们赶紧挡在他面前质问:“你是谁,找我家夫人搭话做什么?”
这是他不想外出引人注意,特意让她们改的口。
中年男子连忙安抚:“姑娘们别急丶别急!我是看你家夫人在回春堂里买了许多滋补正阳的药材,想必家中肯定有阳虚的病人。正好我这边有一味助益阳气的圣药,名为龙血藤,不知夫人有没有兴趣看看?”
白露只在书上看过这味药材,据说只在西南边陲一带的深山里,一种几十年才长成的老藤,割开后有暗红色汁液渗出,如同血液一般可以在伤口附近凝固,是生血助阳的上品。因为数量十分稀少,很难流入中原腹地。
侍女们见他没有离去的意思,便知道他有意看药:“这药真那么好?”
“不信我拿出来你们瞧瞧。”男子说话间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
侍女们刚要接,忽然听到洪亮的喊声:“不要接,里面有诈!”
侍女们吓得赶紧后退,对面男子也变了脸色,转过头对着喊话的人怒骂:“仇笑天,你再胡说就跟我到衙门走一趟!”
“衙门就不必了,明日长史吴大人为高堂做寿,你随我一道过去岂不更好?”
“你——”男子的气焰被长史的官威压了大半,“别以为攀上些达官显贵我就奈何不了你!”
“这话我原样奉还,别以为衙门里有人帮你撑腰,我就奈何不了你!”
男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愤恨地甩手而去。
等到人不见了踪影,仇笑天才过来抱拳施礼,但擡头看了看几个侍女,脸色不由得一变,撩袍就要跪倒。
“起来!”姑娘们明白他认出了白露,赶紧过来阻拦,“我家夫人不喜欢在外声张。”
“好丶好!”仇笑天被四个姑娘团团围住,有些手足无措,“姑娘们不要急。”
个子最小的侍女满是怀疑地打量他:“我家夫人带着罩纱,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我没有认出夫人,而是认出了几位姑娘。”仇笑天解释道。
这倒是出乎白露的意料,不过仔细想想也对,这四个姑娘高矮胖瘦身形各异,单个可能不好认,可凑在一起就很难认错。
“这样啊……”小个子姑娘觉得他说的有理,看向身边纤瘦的姑娘。
纤瘦的姑娘也没找出破绽:“仇公子说那个纸包有诈是什么意思?”
“刚刚那人叫王行,专门挑求药心切的人行骗。假意给别人看一些的名贵药材,若是不识货就以此骗钱,若是识货就碰掉药材嫁祸对方,再以此讹诈。”
“看你这么生气,是以前上过当吗?”眼角带痣的姑娘问道。
“姑娘说的没错,我初到京城为了给母亲求药曾上过他的当,甚至闹到了衙门。但是府衙典史是他的姐夫,衙役们也都与他熟识,反倒要抓我下狱。后来还是班主从中斡旋,才没把事情闹大。”
白露听完也有些气愤,专找求药心切的人下手,这已经不是简单谋财,而是纯粹的害命。
“你的钱要回来了吗?”小个子侍女问道。
仇笑天苦笑:“只要回一半。”
“那个吴大人也没帮你把钱要回来?”
“我只是在诈他。玲珑班明日确实要去吴大人府上献艺,但我一介伶人人微言轻,怎么可能惊动长史大人。”
侍女们惋惜地看着他。
仇笑天安慰道:“姑娘们不必介怀,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不平事,我能有贵人相助已经十分幸运。”
没想到对方竟能如此豁达,白露不禁有些佩服,招手叫来个子最小的侍女,在她手上写了个谢字,然后指指仇笑天。
个子最小的侍女点点头,转身对仇笑天说:“今天多亏仇公子仗义相助,我家夫人问该怎么谢你?”
仇笑天躬身道:“这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夫人言重了。”
个子最小的侍女催促道:“夫人都说要谢,你就别客气了。”
“那么……”仇笑天沈吟片刻,“就请夫人和老爷哪天得空再来戏楼,捧捧玲珑班的场。”
这倒是个有礼有节的要求,白露欣然点头。
“笑天在此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