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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离开铺子的时候街上已经热闹起来,白露还在为那些传言恼怒,元念卿却和没事人一样走走停停逛起了街市。

他不相信元念卿丝毫不在意,父母如此被人编排,以对方的个性应该咽不下这口气才对。

“这杏子好甜。”元念卿买了一捧甜杏塞在他手里。

他趁机把人拉住:“你真的不在意吗?”

“在意又能怎么样呢?”元念卿反问。

“至少阻止他们继续胡言乱语。”

“要真的全是胡言乱语,我确实会想办法堵住那些人的嘴。可惜……”元念卿苦笑道,“有些真丶有些假,有些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些传言竟然有真?白露怔怔看着元念卿,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聊。”

走出镇子便是一片接一片的开阔田地,两人爬上田埂间的一棵高大槐树,肩并肩坐在树冠上遥望远方。

“我确实不是安国侯夫妇所生,而是师父在山里捡到的,也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三岁之前一直在药庐生活,直到某天被带到那个人面前。”

白露明白那个人就是指皇帝。

“然后我就忽然变成了侯爷家的世子,还单独有个院子。但照看我的不是侯府的家仆,而是宫里派来的内侍。”

他吃惊地看着元念卿,对方倒是一脸平静。

“到我上次进京,十二年间由三位内侍接替照看,最早的便是这次和我们一同来赤鸣山的郑午。这人做事一丝不苟且武功高强,他在的时候我不敢随便去山上找师父,因为他会跟着我,而且怎么甩都甩不掉。”说到这里元念卿看向他,“还好遇到你的时候已经换了不那么难缠的内侍,对我上山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我不可能像那样跑回山上,自然也不会遇到你。”

这大概也是自己的幸运,他不自觉地握住元念卿的手:“那些内侍对你不好?”

元念卿摇头:“没有不好,还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但他们同时也会将我的一举一动写进呈报寄回宫里。虽然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些呈报有什么用,可时时刻刻被人盯着的滋味实在难受。因此在侯府的时候我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轻易接近别人,生怕身边的人受我牵连,说话做事有什么差池让内侍记下来。师父那边,也是我劝他不要来侯府。”

原来这才是元念卿苦闷的根源。他以前总是奇怪,师父那么记挂元念卿为什么不去侯府探望,也从来不让他去,没想到背后的原因竟然出自元念卿的考量。还有所谓喜欢清静的内院规矩,也是对方不得已而为之。

“之后的内侍不管我上山,可在侯府的举动依然会被记下来,我也不得不保持谨言慎行。只有回到巴陵山,才能活得自在些。”

“这些事以前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他有些懊恼自己没办法替元念卿分忧。

元念卿笑道:“你知道自己现在脸色有多难看吗?早些告诉你,你的脸色只会更难看。我好不容易去趟药庐,又不是为了让你愁眉苦脸。”

白露知道自己不像元念卿这般藏得住心事,不甘心地垂下头。

元念卿靠在他肩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没头没脑地跟你说我不是安国侯之子,实在奇怪。况且父亲母亲待我不薄,不管是否出於皇命难违,他们对我的用心程度都不亚於红娇,我不想因为这事否认他们养育我的恩情。”

红娇是侯爷女儿的闺名,也是元念卿名义上的长姐。能与独女一视同仁,足见侯爷夫妇对元念卿的态度。

白露能看出元念卿对他们心存感激:“侯爷夫妇都知道皇帝和内侍的事?”

“知道,所以我对人冷淡他们也不怪。上次从京城回去之后皇帝没有再派内侍过来,我有了封号也需要自立门户。父亲便将以前在军中的亲信找来,就是元崇。”

“元崇是侯爷的人?”难怪他初见时就觉得元崇与一般家仆不太一样,机警程度远超常人。

元念卿点头:“他曾做过斥候,后来触犯军规本该下狱,被父亲保了下来,故此对父亲十分感激,对我也是尽心尽力。父亲找他,大概也是担心我到京城身边没人。如果瘀伤早些痊愈,我应该去年就要上京;如果不是抢先成婚,上京后大抵会直接住到宫里,再被安排婚事。”

这话竟与那日萧妃揶揄自己的说辞对到一起,早有人替元念卿计划婚事,或许不止婚事,元念卿的一切,宫里都已有所安排。

“我又岂会那么容易让他人如愿?”元念卿说到这里擡头看他,“但我确实没想到你那么爽快地答应,愿意委屈自己跟我上京。”

他把人揽进怀里抱紧:“我怕不跟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白露并非夸大其词,至今回想起元念卿满身是伤的样子,他都心有馀悸。

两人互通心意之前,他也想过埋藏这份有违常理的心思。只要对方好好的,他愿意长守巴陵山,能时不时见上一面,他便心满意足。

恰恰是皇帝的一纸诏书改变了这个的想法,他不能再让元念卿独自上京,更不能让对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受伤!即使当初元念卿没提让他假扮女子嫁进侯府,他也打算想别的办法偷偷跟去京城。

“你总是喜欢胡思乱想。”元念卿安心枕在他肩上,“我没那么容易死,那个人……也不会轻易让我死。”

这话点中了传言的另一个部分,也是他的另一个疑惑:“难道你真的是流落在外的皇子?”

提起这事,元念卿也是不解:“我也曾这么猜测过,但上次在宫里发生的那些事,反倒打消了这个念头。”

“上次……”他犹豫再三,问出了两年来都不敢提及的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和在离宫发生的大同小异,被突然发疯的太后掐住脖子追打。只不过上次发生在正阳宫,皇帝的面前。”

元念卿说得轻巧,但白露知道事情绝非那么简单:“皇帝就放任你被太后追打?”

“与其说放任,不如说他就是想要看到这一幕。太后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脸色已经不对,他却偏要在对方面前册封我为王。太后因此大受刺激,冲出来追打,而他只是坐在龙椅上冷眼旁观,直到我快要断气才命人阻止。”

白露听得胆战心惊,没想到当日所发生的事情竟比自己料想的还要残酷。

“那是在金銮殿上,我不敢躲也不能躲。众多内侍女官在场,但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敢上前。如果说在此之前我还心存幻想,那一刻也不覆存在。”

白露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想知道,可是至今没有头绪。但我能看出那出闹剧并未让他满意,所以我早晚要再回京城,再被拉倒太后面前。”

听完这些,白露竟无从分辨皇帝对元念卿恶意更多,还是对太后的恶意更多。

“其实我把你带出来,一来是想脱离王爷的身份散散心,二来也想收集些京城打听不到的线索。就如刚才在店里的那些人,虽然大多胡言乱语,但也确实说出了一些我不知道的消息。”

他回想一番,没觉得有什么重要消息:“什么消息?”

“那个挑工说之前都是宫人把礼物送到东霞观,而非太后。”

“这很重要吗?”

“你有所不知,每年的献礼之事都有详实记载。禁军丶内侍的调度,献礼的行程花费,全都有据可查。太后之前确实每年带人离京,她没上赤鸣山,又会在哪?”

他这才明白:“你想查太后以往的行踪?”

“不是以往行踪那么简单,我要知道皇帝和太后到底有何间隙,为何要把我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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