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经下了很久了......"
林韵诗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书页。
"列车陷在积雪中，动弹不得。
车厢里那具尸体还躺在那里，十二处刀伤，每一处都致命。
波洛先生知道，凶手就在这节与世隔绝的车厢里，但到底是谁......"
她咔嚓咔嚓地啃着饼干，完全沉浸在这个密室杀人案里。
这本英文版的《东方快车谋杀案》是她偷偷从父亲书房里顺来的。
比起那些女学堂指定的《女儿经》，她更爱这种悬疑推理。
"小姐，天还没亮呢......"
清晨五点，小玉打着哈欠，晃晃悠悠端着洋油灯走进主屋。
这一推门，就看见自家小姐盘腿窝在软榻上。
膝上摊着本洋文小说，一手托腮，一手捏着块小饼干，咔嚓咔嚓啃得正欢。
林韵诗听见动静，抬头一笑："来啦？把窗帘拉开吧。"
小玉撇撇嘴，放下油灯，蹑手蹑脚去拉窗帘。
这才三月天，天还黑着呢，拉开窗帘也没啥用。
可小姐就喜欢这样，非说什么晨光熹微最适合看书。
"小姐，那我去准备洗漱了......"
"去吧去吧。"林韵诗摆摆手，视线黏在书页上，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没过多久，红姨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老妈子刚一进门就看见自家小姐这副不成体统的模样。
眉头一皱，张了张嘴，却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林韵诗瞥见红姨的表情，嘴角一翘：
"红姨，你说，这要是被老爷夫人看见，不得气晕过去啊？"
"小姐......"红姨无奈摇头，"您就别拿老身打趣了。
快起来梳洗吧，待会儿该吃早膳了。"
"早膳啊......"林韵诗合上书，伸了个懒腰，"今儿又准备了啥山珍海味？"
"厨房准备了燕窝粥、蟹粉小笼、酱鸭......"
"哎呀红姨，"林韵诗打断她，
"我都说多少回了，我就要白粥配咸菜，顶多再来个小馄饨。
那些个玩意儿，一大早吃得我难受死了。"
红姨迟疑道："可是老爷夫人说了，小姐您的身子......"
"我这身子骨好着呢！"林韵诗从软榻上一跃而下，转了个圈，
"你看，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姐，哪个有我这么有劲儿？"
红姨看着她这活泼劲儿，眼里闪过一丝怜爱，又很快掩去："那...老身去厨房交代一声。"
"诶，红姨最好了！"林韵诗眉开眼笑。
等红姨出去，小玉端着铜盆进来："小姐，该梳洗了。"
林韵诗瞅了眼梳妆台上摆的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顿时愁眉苦脸：
"小玉啊，今天就简单弄弄得了，点点粉，抹抹唇脂，再挑个发髻......"
"小姐！"小玉瞪大眼睛，"今儿可是夫人特意交代的！您要是素面朝天去了，夫人那儿......"
"好好好，"林韵诗举手投降，"那就...再加个眉黛？"
小玉叹了口气，拿出一套妆奁："小姐，您就让奴婢好好给您打扮一回吧！"
林韵诗望着镜中巧笑嫣然的自已，暗自腹诽：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么复杂......
红姨端着早膳进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望着镜中那张与记忆中某个人愈发相似的脸庞，红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转身擦了擦眼角。
"小姐，用早膳吧。"红姨放下托盘，声音依旧温和。
林韵诗回头，看见托盘里那碗清粥小菜，眼睛一亮："红姨，你最懂我！"
红姨笑着摇摇头。
这位小姐啊，样样都好，就是这些习惯，实在不像个大家闺秀。
可偏偏，这样的小姐，才最让人心生欢喜。
红姨看着林韵诗狼吞虎咽的模样，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
...........................
吃完早膳，林韵诗实在受不了屋里闷得慌，跟红姨打了声招呼就往后花园去了。
"小姐慢点......"红姨在后头喊，这孩子，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老张伯！这些花都养得真好。"
林韵诗趿拉着绣花鞋，一路小跑到花园里。
迎春花开得正好，金黄的花朵三三两两，挂在枝头。
老园丁正在给月季剪枝，听见声音抬头，见是大小姐来了，忙要放下剪子行礼。
"别别别，您忙您的。"
林韵诗三两步蹦过去，"您看，我前几天说的那盆杜鹃，是不是活过来了？"
角落里那株奄奄一息的杜鹃，此时叶子舒展，竟然抽出了新芽。
"是呢，托大小姐的福。"老张笑眯眯的，"咱们府上的花，还真没见过这么有灵性的。"
"这有什么，不就是浇水的时候加点醋嘛。"
林韵诗摆摆手，"我以前......"话说一半，突然顿住。
以前？她哪来的以前？
她明明从小在林家长大，锦衣玉食，哪里会知道这些东西？
老张倒没注意她的异样，继续手里的活计：
"大小姐说得是，这花啊，就跟人一样，也得讲究个脾性。"
林韵诗回过神，蹲在花丛边，眼神温柔："可不是嘛，你瞧这些野花，长得多自在。"
远处，两个洗衣的丫鬟路过，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听说夫人年轻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美人......"
"可不是，这大小姐倒是一点都不像......"
"嘘，小声点......"
林韵诗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已的脸。
是啊，她一点都不像林家人。
不光是相貌，就连性子也是。
林家人最讲究规矩，可她总是忍不住想要打破。
就像这花园，别的小姐都爱那些名贵的品种，她偏偏喜欢这些不起眼的野花。
有时候她也会想，自已到底是不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
可每次回忆小时候，脑子里都是林家的景象。
看着那些野花，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点什么。
"小姐！小姐！"远处传来小玉的喊声，"夫人让您去前厅呢！"
林韵诗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老张伯，那我先去了。"
老园丁笑呵呵点头："大小姐慢走。"
林韵诗转身离去。
身后，老张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十多年前的大小姐。
那时候她才五岁，第一次来到花园，就蹲在这片野花丛前，一蹲就是一下午......
他摇摇头，继续修剪月季。
这些陈年旧事，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林韵诗一路小跑，远远就听见夫人训斥小玉：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满园子乱跑？快去把她找回来！"
脚步轻快起来，她暗自叹了口气。
又要变回那个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了。
不过，她最擅长的，不就是扮演好一个完美的大小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