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墨色浓稠如绸缎,将相府层层包裹,万籁俱寂中,唯有偶尔传来的更夫梆子声,悠悠敲过悠长街巷,似在丈量着时光的步履。
苏瑶于雕花床榻之上,辗转反侧,锦被被她无意识地揪紧,眉头紧锁,仿若被一场无形的梦魇纠缠,难以脱身。
不知何时,意识仿若坠入了一方混沌漩涡,待眩晕感稍歇,眼前景致陡然一变,熟悉又陌生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
车水马龙的街道喧嚣嘈杂,街边橱窗霓虹闪烁,行人步履匆匆,皆身着奇异摩登服饰,手中持有精巧器械,或贴耳低语,或举于眼前凝视,一切宛如前世旧景,却又带着久别重逢的恍惚。
而在街角咖啡店门口,那道身影卓然而立,身形挺拔如松,剑眉星目间透着往昔的英气与深情,正是陈风。
“陈风!”苏瑶脱口惊呼,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夺眶而出,似是要将多日的思念与煎熬在这一声呼唤里倾尽。
她提裙飞奔而去,脚步踉跄,险些被街边杂物绊倒,却全然不顾,满心只有眼前之人。陈风闻声转身,嘴角上扬,绽出一抹温柔笑意,张开双臂,那姿态仿若港湾,静候归舟。
“瑶瑶,我在这儿。”他声音醇厚,仿若穿越时空的呢喃,带着无尽眷恋与慰藉。
苏瑶扑入他怀中,双臂紧紧环住他腰身,将脸深埋于他胸膛,泪水洇湿了他衣衫,身躯微微颤抖,抽噎着诉说:
“陈风,我好想你,这些日子,像在迷宫里打转,往昔回忆与现世纠葛,快把我逼疯了。”
陈风轻抚她后背,手掌温热,顺着脊梁缓缓摩挲,给予安抚,“我也想你,每一日都盼着能再见你,战场硝烟、边疆冷月,都不及思念你的苦。”
二人相拥于街头,过往行人匆匆侧目,却又似被这深情气场隔绝在外,于他们而言,世界此刻唯余彼此。
他们漫步于公园小径,身旁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岸边垂柳依依。
苏瑶挽着陈风手臂,分享着相府里的琐碎日常,从丫鬟们的俏皮拌嘴,到府中节庆筹备的忙碌;
陈风则讲述边疆战事,大漠风沙如何迷眼,敌军突袭时怎样惊险应对,营帐中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点滴,虽场景迥异,可话语间流淌的深情与牵挂,如纽带将两颗心牢牢系紧。
可梦境总归虚幻,恰如泡影,美好正浓时,一阵冷风突兀袭来,苏瑶猛地打个寒颤,眼前景致如褪色画卷,飞速模糊、消散,
陈风的身影渐淡,只剩声声呼唤在虚空回荡,“瑶瑶,别离开……”她伸手欲抓,却只握得满手空茫,从云端坠落般,意识回笼,重回那古色古香的闺房。
苏瑶悠悠转醒,眼前是熟悉床帐,月光透过窗棂,洒下银白清辉,映照着枕上那片泪渍,洇湿的布料紧贴脸颊,
凉飕飕的触感仿若梦境余韵,提醒着她方才那场刻骨铭心的相逢不过是黄粱一梦。她缓缓抬手,指尖轻触泪痕,
目光空洞,仿若仍沉浸在与陈风相拥的幻景之中,半晌,才回过神来,泪水又如决堤之水,汹涌而出,
压抑抽泣声在静谧夜里格外清晰,身子蜷缩成一团,似要将破碎的心藏于躯壳深处。
“陈风,你在哪里……”她呢喃低语,声若蚊蝇,望向窗外高悬明月,那清冷光晕仿若陈风的目光,遥远、深情又带着几分无奈。
此刻,京城沉睡,相府静谧,无人知晓她心中这方寸间,正上演着一场情感的惊涛骇浪,往昔与陈风的战火羁绊、现世同李公子的婚约牵扯,如两条绞索,勒得她喘不过气,
而这梦境,恰似一把利刃,划开伪装坚强的外壳,将深埋心底的眷恋与挣扎,赤裸裸暴露于月光之下。
忆起梦中陈风温柔浅笑、紧实拥抱,苏瑶心底涌起热流,驱散些许寒意,可转瞬,想到现实里二人身份、相隔千里,还有对李公子的愧疚,那热流又似被冰雪浇淋,冻成彻骨冰碴。
李公子待她,才情相契时,能于墨香中畅聊古今,见解独到,妙语连珠;生活琐碎里,晨起备下精致早点,关怀冷暖,体贴入微,是举案齐眉的良人,
婚约既定,家族期许、世俗目光皆聚焦于此,她怎能因一场旧梦、一段前缘,轻易动摇?
然而,陈风又似一颗嵌入心尖的朱砂痣,战地医院的生死与共,炸弹轰鸣下,他以身躯作盾,护她周全,那坚毅背影是她余生都无法释怀的依靠;
云栖庵匆匆一晤,眼中藏不住的情愫,重逢的惊喜与克制,如同烈酒,入喉即醉,在岁月里持续发酵,让她每每念及,心便乱了节拍。
如今边疆烽火未歇,他生死未知,牵挂像丝线,一端系于她心,一端飘向远方,牵肠挂肚,怎能割舍?
苏瑶披衣起身,踱步至窗前,推开窗扉,夜风吹入,携着庭院花草幽香,丝丝缕缕,却难以抚平她眉间愁绪。
月光倾洒,将她身影拉长,映于地面,孤独且彷徨。她凝望明月,双手合十,嘴唇轻颤,默默祈祷:
“愿上苍垂怜,护陈风平安,若有缘,盼能早日相见,解我心结……”声音低微,随清风飘散,融入夜色,仿若承载着她满心期许,飘向边疆,飘进陈风梦里。
待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微光透进屋子,苏瑶才缓缓回神,一夜未眠,眼眶淤青,神色憔悴,仿若被抽去精气神。
丫鬟轻叩门扉,端着洗漱用水、崭新衣衫入内,见她模样,面露惊惶:“小姐,您这是怎了?
可是梦魇扰人,一夜未睡好?”苏瑶强扯嘴角,挤出一丝笑意,“无妨,许是近日劳累,有些恍惚罢了。”
言罢,起身洗漱,铜镜中映出面容虽苍白,可眼神透着几分昨夜沉淀的坚定,似在心底暗暗立下誓言,无论前路如何,总要寻个情感归处,不负他人,亦不负已心。
此后,白日里,苏瑶强打精神,投身相府事务,跟着嬷嬷细算账目,管理仆役,筹备节庆事宜,每一笔收支、每一人调度皆用心斟酌,条理清晰,尽显当家主母风范;
与李公子相处,亦收束心神,听他吟诗,陪他作画,笑语盈盈,仿若寻常恩爱夫妻,只是偶尔目光游离,望向远方天际时,那一抹藏不住的怅惘,泄露了心底波澜。
而每至夜深,她独坐窗前,望着明月,回忆梦境,思念陈风,在情感迷宫里徘徊往复,等待命运指引,不知何时方能走出这困局,寻得心灵安谧之所。
日子如细沙,于指尖悄然流逝,苏瑶表面渐归平静,似一湾波澜不惊的湖水,相府上下皆道小姐恢复了往日温婉持重,
可湖心深处,那情感的漩涡却从未停止翻涌。夜里,只要阖眼,那现代街头与陈风相拥的梦境便如鬼魅般缠来,清
晰得仿若真实发生,梦中细节——陈风掌心温度、怀抱力度、耳畔低语,反复咂摸,愈发勾人心弦,令她晨起时,常眼眶泛红,满心怅惘。
一日午后,苏瑶于书房整理书卷,指尖无意触到一本诗集,翻开,见一首边塞诗,字句描绘金戈铁马、大漠孤烟,脑海瞬间浮现陈风身披战甲、驰骋边疆模样,心尖一疼,愣神许久。
李公子悄然入内,见她发呆,轻唤:“娘子,想什么这般入神?”苏瑶回神,慌乱合上书,挤出笑:“没,只是读诗有感罢了。”
李公子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似有疑虑,却未追问,只拉她手,“园中菊花开得正艳,陪我去赏菊可好?”苏瑶点头,随他步入花园。
花园里,各色菊花争奇斗艳,金黄灿烂如暖阳,粉白素雅似云霞,李公子兴致颇高,吟诗赞菊,妙语连珠,苏瑶亦附和夸赞,笑语晏晏,
可目光偶尔扫向园门,思绪飘远,想着若陈风在此,会否赞这菊花坚韧,于秋霜中傲然独放,像戍边将士坚守苦寒之地。正出神,丫鬟来报,
说有边疆信使求见,苏瑶心猛地一揪,呼吸急促,忙催着去前厅,李公子察觉异样,跟在身后,神色担忧。
前厅里,信使风尘仆仆,满身征尘,呈上陈风书信,苏瑶手抖得厉害,拆信时险些将信纸扯破,
信中陈风言战事稍歇,自已安好,只是日夜念她,盼她珍重,字迹刚劲有力,又透着几分柔情,苏瑶读罢,泪水模糊视线,滴落在信纸上,洇湿墨迹。
李公子在旁,见她落泪,心中酸涩,大致猜出信源,轻拍她肩:“娘子,陈将军平安便好,莫要再哭。”
苏瑶点头,收起信,努力平复心情,可心已乱作一团,如被猫挠,思念又如野草疯长。
夜里,苏瑶躺在床上,瞪大眼睛望着床帐,难以入眠,索性起身,披衣走到庭院。月光如水,洒在石板路上,泛着清冷光,她踱步至荷池边,昔日翠绿荷叶已残败,枯枝在风中瑟瑟发抖,像她此刻心境,飘摇无助。
忆起梦中现代公园漫步,陈风摘朵小花别在她发间,温柔浅笑,与眼前孤寂景致对比,悲从中来,泪水滑落。
“陈风,你到底在边疆怎样生活……”她轻声自语,似在隔空问询,风拂过,吹动衣角,仿若陈风回应。
此刻,她满心纠结,对陈风的爱与牵挂因梦境、书信愈发浓烈,可对李公子的愧疚也如影随形,婚约似绳索,家族责任像重山,压得她不敢轻易跨出一步,只能在这情感泥沼里挣扎,盼命运给个解脱,
要么让思念有归处,要么助她断了执念,回归现世安稳,可前路茫茫,她像迷失航船,不知驶向何方。
苏瑶在情感困局中徘徊越久,心越似被油煎,痛苦不堪。
每一次与李公子相对,看他温柔目光、关切神情,愧疚便如藤蔓缠紧咽喉,让她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只剩寒暄;
而独处时,陈风身影、梦境画面又汹涌袭来,填满脑海,思念成疾,茶饭不思。她深知,这般混沌度日,于已于人皆不负责任,必须寻个破局之法。
一日,苏瑶瞒着众人,前往城中最负盛名的月老庙,传闻此处求姻缘极灵验。
庙宇红墙青瓦,隐于山林,香火缭绕,信徒往来。她步入大殿,望着慈眉善目的月老神像,
虔诚焚香,跪地叩拜,双手合十,闭眼祷告:“月老在上,小女子苏瑶,如今身陷情感纠葛,一边是现世婚约,良人相伴;一边是前世羁绊,念念不忘。
求您明示,指引我方向,莫让我在这迷宫中迷失,误人误已。”言罢,起身抽了签,忐忑递给庙祝解签。
庙祝接过,端详许久,神色凝重:“小姐,此签曰‘心有千千结,情路绕且长,破局在一念,抉择见真章’,
意为您心中情感复杂,前路曲折,但关键在一念之间,需审视内心,果敢抉择,方能解开心结,寻得幸福。”
苏瑶闻言,心下震动,似被一道光照亮混沌思绪,“一念之间,抉择……”她喃喃自语,走出庙宇,脚步沉重又带着几分坚定。
回府途中,苏瑶脑海中像有两个小人激烈争吵,一个说“应守婚约,李公子情深意重,家族期许不可辜负,
过往陈风之事,当作回忆封存”;一个讲“陈风是灵魂深处挚爱,战地生死相依,梦里心心念念,怎能轻易割舍,要为爱情勇敢一回”。
马车辘辘,窗外街景飞逝,她望着天边落日,橙红余晖洒在京城街巷,勾勒出生活烟火轮廓,突然明白,无论选谁,都不能罔顾他人感受,不能逃避责任。
回到相府,苏瑶径直去找李公子,见他于书房作画,笔下山水渐成,意境清幽。李公子抬眸见她,面露欣喜:“娘子,你来了,快瞧瞧我这画。”
苏瑶走近,未看画,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相公,我有话想与你说,这段日子,我内心挣扎,因过往之人、过往之事,乱了心神,对你愧疚万分。”
李公子画笔一顿,神色复杂,放下笔,拉她坐下:“娘子,其实我早有察觉,你我夫妻,坦诚便好,你且讲讲。”
苏瑶便将与陈风前世今生种种、梦境纠缠、内心纠结,竹筒倒豆子般道出,泪水滚落,泣不成声。
李公子听完,沉默良久,长叹一声,握住她手:“娘子,我懂你重情重义,也明白感情之事不由人。
我虽痛心,可更不愿看你痛苦,你且随心抉择,我只望你幸福,即便这幸福不是我给的。”苏瑶惊愕抬眸,见他眼中真诚与包容,感动得热泪盈眶,
“李公子,你这般大度,我……”李公子微笑打断:“莫哭,无论结局如何,你永远是我珍视之人。”
苏瑶离开书房,心潮澎湃,对李公子愧疚更深,却也为他包容感动,更坚定要寻出情感正途。
而后日子,她常于庭院独坐,回顾往昔岁月,权衡利弊,剖析内心,在爱与责任间艰难摸索,虽仍未寻得最终答案,但已不像从前那般迷茫,
似在黑暗中寻得一丝曙光,知晓只要心怀赤诚,尊重他人,无论抉择如何,总能走出这片情感迷雾,迎来新的人生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