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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哄人

在电梯门恰好打开的那一刻, 还没等电梯里的人涌出来,许岁祈便慌着步伐涌在逆流的人群之中,只希望再快些丶再快些, 希望应徕根本追不上来,更希望应徕那一眼只是自己的错觉。

应徕连忙追了上去, 四肢百骸总算是在望见许岁祈的那一眼时重新注满了暖意,止住的冷汗总算被疾奔的风带走了些, 理智这才被送进脑海。

唯有这时,才回想起眼前的许岁祈是那样憔悴,瘦削的瓜子脸没有什么血色,右手的手臂被绷带缠绑后悬吊在脖颈,连逃进电梯的脚步都带着几分虚。

於是应徕几乎在扯住许岁祈一只手臂的时候, 又惊醒般放开。

许岁祈没进了人群,应徕也挤进了电梯,站在摁钮的面前回头望着摩肩接踵之间只给她馀一点发梢的许岁祈, 开口道:“想去几楼?”

“十楼谢谢。”“六楼。”“八楼。”

七嘴八舌的回答里,应徕没有听见许岁祈的声音。

应徕一个个摁亮按钮, 再回头看时,连那一小角发梢都已看不见, 上升楼层带来的失重一下子钻进脚尖, 那股力似乎也直拽着心脏往下坠, 重重沈闷坠着胸腔喘不过气来。

电梯门开了又关,不同人出出入入,一直升到最顶楼又重新回到地下停车层, 直至电梯只剩应徕与许岁祈两个人。

许岁祈安静地坐在电梯里所摆的木椅上垂着头, 似是一动不动的木偶。

应徕立刻半蹲在许岁祈面前,双手轻轻握住许岁祈一只手腕, 眼眸擡起,目光定在许岁祈那双埋在阴影里紧闭着的眼眸,动了动唇,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应徕对不起,我真的很累。”

原本沈静的电梯里,许岁祈突然轻声说了一句,睁开漂亮的杏眸,可如今眼眸里看不到一丝光彩,应徕第一次在许岁祈那双眸里照不见自己。

“本来我应该更认真地道个歉的,或者我应该更早些与你说的。”许岁祈似是说得很吃力,虚虚地靠在电梯壁,“可是我的手机被偷了,我也完全不记得你的电话。”

“我怎么会一点都想不起来呢?”

许岁祈的话语带着些鼻音,生出的懊悔和焦急在喘气中有些支离破碎。

应徕哑言,用手掌搓着许岁祈发凉的手,直起些身子虚抱住许岁祈:“没关系的……”

“有关系的,这回我真的记住了,可是却不知道能不能打给你了……”

许岁祈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整个脑袋都完全耷拉在应徕肩膀上时,下巴虽是抵住后背,可应徕却觉得,此时连微弱的颤声都没有了。

……

“你是9床许岁祈的家属是吧?”

医生拍了拍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一动不动看着许岁祈的应徕。

应徕这次回过神来对医生点头,跟其走出了病房。

“你别担心,患者刚刚只是因为过度劳累加上低血糖导致的昏迷,各项指标大致都是正常的。”

医生对应徕讲解检验报告的各项数据。

“骨折的部位已经手法覆位固定了,只是比较麻烦的是,患者手臂还有一处比较深的刀伤,离骨折部位比较近,所以是需要经常换药护理的。”

应徕敛着眉眼,看着医生手机里之前拍的许岁祈伤口缝好线的照片,只觉得那长长的伤口似乎也长在了自己心脏上,无端生出一股闷闷地痛,可却还强自镇定:“那是要住院吗?”

医生解释:“其实也不一定。这看你们家属的选择,如果你们家属能料理得好可以回家照看,家里的营养条件肯定比医院好些。”

应徕点了点头:“好的,谢谢医生。”

等走出医生办公室,应徕才回拨适才未接的助理电话:“查得怎么样了?”

“大致了解清楚了。”助理一五一十地将调查的事情汇报给应徕,“昨天大概下午四点半左右,闹事的人叫孙林,是舞蹈机构一个叫孙文妙的学生的父亲,喝醉酒就拿着刀来闹事,听街坊说是孙林一年半前刚和如今的前妻离婚,但财产分割一直没做好,孙林不愿意给孙文妙母女赡养费,因此闹了好久,昨天就闹到舞蹈机构去了。”

“但孙林这次闹事似乎并非一时兴起。”助理说到这里话语顿了顿:“听口供反映,孙林说他是受人指使的。”

“是受谁指使?”

应徕轻蹙起眉,望着医院走廊的双眸浸着冷。

助理翻了翻收集的资料:“孙林说有人给他十万块钱,让他去闹事,我去看了孙林的银行流水记录,是一个叫李田华的人汇的款,然后又大致了解了一下,唯一有可能的联系是,李田华的表弟如今在凡宇娱乐做艺人专职司机。徕总,你说岁祈老师本来是昨天的班,是临时掉的班是吗?”

“不过徕总,这些只是蛛丝马迹的猜测,具体的事情警方那边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

助理补充了一句。

应徕轻笑了一声,面上却没有一丝温度,:“管他是不是蛛丝马迹,凡宇也在我面前蹦跶得够久了,把之前讨论的方案用上,让彭宇也尝尝彻夜难眠的滋味。”

助理应了一声,星知的公关部门立刻开始工作。

林雪初之前的各种耍大牌霸凌丑闻随之挂在头条热搜上,其中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林雪初 小三”这一条热搜,点进去全是林雪初与凡宇娱乐总裁彭宇各种大尺度亲密照。

曾经营销“大女主”人设的当红影后成了人人唾弃的小三,各色网友纷纷上线吃瓜,好久没有大新闻的娱乐圈一下子好不热闹。

只有许岁祈的病房还是一片幽静地。

应徕走回病房面前顿住脚步,对着漆黑的手机屏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把原本冷若冰霜的脸缓和了些,才掰下门锁。

“喂喂喂!应徕!你现在有空吗?”

阮珂不知何时蹲在了vip病房的走廊,也不知蹲了多久,远远瞧见应徕走来,便立刻像屁虫般迎上来。

“裴海道就在隔壁5号病房,就花你一点时间去敲个门,把那幅字画送进去就好!真的拜托!我为了这个事现在都还没睡呢!”

“我没时间!”应徕已完全失去了对阮珂的耐心,直接甩开阮珂的手,沈冷的声音全是冰冷的质问,“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你母亲没有教你,陌生人没有任何义务迁就你吗?”

阮珂似是一下子被应徕的话击中,楞楞地看着应徕几秒,继而愤懑充满整张脸,一边愤愤地离开一边道:“不帮就不帮!谁稀罕?!”

“你何必为难个小姑娘。”

许岁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看着阮珂远去的背影,不知是不是许久没喝水,声音有些低哑,不似平时温柔似水。

“何况人家昨天还陪着你去拍卖会了。”

许岁祈没再看半开着的门映出的那条走廊上阮珂远去的背影,把目光重新放在手机,屏幕上正是应徕的助理的朋友圈。

助理拍了一张照片,正是两个并肩的身影,许岁祈认得出阮珂那头极具特色的墨绿卷发,照片里的阮珂对着折纸绞尽脑汁的模样生动又好笑。

「别人的boss在拍卖会:觥筹交错努力应酬

我的boss在拍卖会:折纸???」

应徕对许岁祈淡淡的话一时哑口无言,不知怎么解释,只能重新坐回椅子上,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又听见许岁祈说:“我现在醒了,是要来谈结束交易的事吗?”

许岁祈的眼神沈静得如一股幽潭,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乔念那边我会对她好好说的,但是先不要这么快革除她在计划的名字吗?她昨天才刚过完生日,我想过两天再跟她说。”

“我不会结束交易的。”

应徕立刻打断许岁祈的话。

“如果不会结束的话,那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虽是一觉醒来,许岁祈觉得头脑还是有些沈重,脑袋空空的状态让许岁祈一时不愿再同从前般猜测应徕每句话的意思,然后作出最近的讨好状态。

“对不起,岁祈。”应徕低声道,敛眉低眼地看着裹在许岁祈手臂上的绷带,不敢看许岁祈幽潭一般的眼睛,“那只是一时气话……”

“那就好。”

许岁祈应了一句,应徕还没来得及惊喜,就又听到许岁祈说:“那乔念就不会伤心了,感谢你,让我少了些负罪感。”

“那能不能再大发慈悲一些些,这几天我实在有些累,可能没精力按照交易那样,整日跟在你身边无条件对你好,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

应徕这时才知道冰冷的话语是多么伤人,许岁祈淡淡的语气分明听着没有任何攻击性,可却犹如冰雪磨成的锐刃,千百道往应徕四肢身上刺来,此刻连呼吸都是痛的。

“那换我来照顾你好吗?”应徕的声音多了几分自己也不察觉的哀求,“医生说你的伤口位置特殊,需要精心照顾。”

“真的不用,应徕。”

许岁祈叹了一口气,似乎承受着极大的压力,“我还有点累,你帮我转到普通病房吗?我想再休息一下,我一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还要去看看赵老师的情况,还要”

“别想了,就在这好好休息好吗?花不了什么钱的。”应徕拉住许岁祈的手,“你转去普通病房,爸妈也不会答应的。”

“你把这件事告诉爸妈了?”

许岁祈一下子坐直身子,杏眸盛满了震惊。

应徕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刻噤声看着许岁祈,可许岁祈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重新埋在被子里,只给应徕留下闷声的一句。

“应徕,为什么你总要自作主张?”

病房再也没了声息,应徕站在原地看了那鼓起的被窝许久,最终还是轻步退出病房。

“周贺,再给我查查彭宇与应起元最近的往来交集,越详细越好。”

应徕出了病房,立刻给周助打了个电话,同时又给阮珂发去了信息。

「你那幅字画帮你送给裴海道了,你知道应起元什么消息全都要一字不落告诉我。」

-

一直到晚上,许岁祈都没有和应徕怎么交流过,虽然应徕在就餐时间有跟着护工一起进来送餐,可却识趣地只在一旁坐着,等许岁祈吃好才主动凑上去收拾餐盒。

许岁祈看着应徕沈默收拾餐盒的模样,平时冷淡的眉眼如今低顺着,好似带着几分乖巧,收拾分类餐馀和叠碗的动作十分利索,修长如玉骨的手在冷灯映照下十分好看。

可只看了几眼,许岁祈便挪开眼看着被角,不自然地开口道:“你不用帮忙的,我自己可以拿去丢。”

应徕听到许岁祈的声音,手中的碗被碰得噔楞一声,好一会才回道:“没事,我顺便。”

应徕捧着碗丢到垃圾桶,馀光看了眼躺在病床上轻蹙起眉,用手指敲打屏幕的许岁祈,无声地退出了病房。

赵春瑶刚做完手术,还未完全脱离危险,如今正在留在icu观察。

应徕乘坐电梯来到医院四楼的icu病房,如今已经不是icu规定的探望时间,但病房外还坐着一个穿着校服的瘦弱女孩,背着大大的书包,看起来心事重重。

应徕走了过去坐在那女孩旁边,伸出掌心,露出其中的一颗糖:“你是孙文妙吗?给你一颗糖。”

孙文妙回过神来,有些警惕地看着应徕。

“这是你们岁祈老师的糖。”

应徕温和地补充了一句。

孙文妙闻言重新看回应徕手中那颗糖,好一会才拈过那颗糖,撕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我好像记得你,你是不是那个给许老师送花的人?许老师现在还好吗?”

“你们许老师没有什么大碍。”应徕肯定说道,“你别担心,另外一位赵老师也会没事的。”

孙文妙倒是重新变成一副沮丧模样:“都怪我,是我害了赵老师和许老师,也害了妈妈。”

“妈妈打了两份工,就是想送我去学跳舞,可是现在舞蹈机构要停业一段时间,赵老师和许老师也受伤了,应该要赔好多好多钱,我不该这么市侩只想到钱的,可是我一想到妈妈要承担这么多额外的债,我便很恨自己。”

孙文妙的一滴泪落在那张糖纸上,控住不住的哽咽也越来越大声:“爸爸说得对,我不该去学跳舞的,我不学跳舞就不会有这么多糟糕的事发生了……”

应徕听见那哭声,立马递了张纸巾,又默了一会才把手放在孙文妙哭得颤抖的肩膀上。

“你没有任何错,知道吗?”

“无论是法律规定,还是许老师丶赵老师和你妈妈,都不会认为你有任何错。”

应徕不知道怎么哄人,只一板一眼地将事实说出,可孙文妙的哭声却还是不减,应徕又思索了一番,才又重新开口。

“你知道吗?我……妈妈她是个人︱贩子,她甚至曾经利用我的名义去骗人。”

孙文妙听见应徕这句话,哭声才减弱了些,用泪眼看着应徕,期待着后话。

“我曾经也一度很痛苦,觉得我也参与了那些罪恶的事情,然后把一些错揽住自己身上。”应徕唇角一勾,用手轻轻拍了拍孙文妙的肩膀,“把错揽在自己身上,除了会带来沈重的罪恶感外无济於事。”

“我们要去认识错误的根源,然后去解决根源,并减少因自己的因素带来的推动作用。”

“我们可以去追究孙林的法律责任,去安抚受惊吓的同学,去探望两位受伤的老师,有很多解决方法等着我们去做,把自己摆在加害者的身份,除了带来

应徕说了一大通后只是无奈一笑,发现自己实在不会安慰人,若是换做许岁祈,肯定比她的效果要好上许多,於是又补充了一句,直接提出解决方案。

“我是许老师的好朋友,我可以帮你请律师,临时的舞蹈训练地点也会帮你们找好,我和许老师都会一直帮助你,去帮你一起解决这些事情,可以吗?”

孙文妙明显听楞了,不过终於也不再哭,反应了许久才点点头:“谢谢你……”

“……许老师?!”

许岁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icu病房外,还是孙文妙第一个发现站在角落的许岁祈。

被发现偷听的许岁祈有些尴尬地往前挪了两步,走上前摸着孙文妙的脑袋,匆匆看了旁边的应徕一眼,便立刻躲开目光,对孙文妙道:“你妈妈说找不到你,着急坏了,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孙文妙立刻低下头抱歉:“我偷偷跑来医院的,怕我妈担心……”

“我就知道你会来。”许岁祈一副了然模样,“你妈妈现在就在医院大堂等你,我送你回去,要是想来探望我和赵老师,完全可以通知家长的,下次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孙文妙立刻点了点头,又回望了一眼应徕。

应徕陪着许岁祈把孙文妙送到医院一楼大堂,知道看见孙文妙坐上其母亲的电动车驶离,两人才折返病房。

九月中下旬的秋风已经起来,大堂的旋转门慢悠悠地转着,竟也带来几分瑟瑟凉意。

应徕看了一眼许岁祈身上单薄的外衫,直接脱下外套披在许岁祈身上,同时身子也越靠越近。

许岁祈垂眸看着那件还带着应徕身上馀温的外套,又望着应徕此刻与自己几乎肩并肩的肩膀,好一会才收回目光,沈默地走了一路。

许岁祈低头走着,应徕的目光却十分忙,时不时便打量着许岁祈的脸色,思索着应该以什么话题开口。

“……谢谢你,对孙文妙说的那些话。”

在进病房前,许岁祈轻咳一声,打破了沈默。

应徕见状再靠近了一步,把许岁祈半个身子轻拉在怀里,帮其打开房门才开口道:“不用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刚走进病房,应知淮和高慧思此刻才风风火火地赶来。

高慧思看见岁祈的模样,连忙揽住许岁祈道:“哎呀怎么就遇上这么可怕的事啊!我和爸爸还在度假,一听到应徕说的立刻就赶来了!”

许岁祈不想让高慧思担心,不知所措道:“我没事的妈妈,肯定是应徕把情况太严重了,我就是轻微骨折而已,休息几天就好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能算是小伤。”

应知淮站在后面补了一句。

高慧思赞成道:“伤筋动骨最需要补足营养,在医院虽然有医生护士照顾,但营养肯定比不上家里,要不岁祈你回家住好了?”

许岁祈连忙摇头:“不用不用,这样太麻烦你和爸爸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之前跳舞也受过伤,我能料理好自己的。”

“那怎么能行?”

高慧思望着许岁祈,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应徕,想到什么后一拍案道。

“岁祈你不如搬到应徕家吧,她家离新开的私立医院近,让应徕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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