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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换我

应徕彻底呆在原地, 手中的风筒掉落地面,发出不算小的声响,可却丝毫没有打破此刻两人的沈默。

她曾设想过无数次, 想对许岁祈开口说的话,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里, 如同平地一声雷般乍然向她扔出。

跌落的风筒早就寂静地躺在地上,可似有更大的轰鸣在应徕耳畔响起, 胸膛里绽着再大的雨都浇不灭的璀璨烟花,打湿衬衫和头发的仿佛不是浸着凉的秋雨,是落下来的一束束银雨,四肢百骸每处都因许岁祈那句话而灼热。

可却不知为何,那句原本应毫不犹豫的答应梗在应徕喉咙, 迟迟说不出口。

因为许岁祈那双埋在阴影的眼里全然没有表白时应有的期待和兴奋,更像是孤注一掷的决绝,像是早已预知最坏结果的悲凉。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应徕握住许岁祈因紧张而不停扣着摆件的手, 止住了饱含不安的窸窣杂声,终於把今天一直以来的疑问问出口。

“你不愿意吗?”

许岁祈却是绷直原本靠在衣柜的脊背, 双眸亮在室顶的水晶灯下,比耷拉在后背的半干卷发还要湿漉。

应徕立刻摇头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

许岁祈兀的淡淡一笑, 望向应徕的失焦眼神就像碎掉的玻璃。

“我的意思是你今天看起来很不开心。”应徕双手扶住许岁祈的肩膀, “如果你想和你爱的人在一起, 表情不会这么悲伤的,不是吗?”

现在不像是提出更进一步的表白,却似带着走钢索般, 带着只要错失一步便跌入万丈深渊的痛苦。

“所以我才想问,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吗?”

应徕扶着许岁祈走出那个幽暗的衣柜,带到柔软的床榻, 认真地望着许岁祈。

“……没什么。”许岁祈别开头,眼眸低垂着,擡手拉开应徕扶住自己肩膀的手,扯出一个笑容低声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可以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的。”

“我愿意。”

应徕一下抱住许岁祈,透着温热的掌心抚上许岁祈还潮冷的发,冷与热交织拧成一股绳,直把一颗心拉得下坠。

“你可以不答应的。”许岁祈打断了应徕,随之喉头一颤,泪止不住地从眼眸中滚落,“你的犹豫我懂,所以,别可怜我好吗?”

“我没有在可怜你!”

应徕把许岁祈拉离怀抱,慌灼地解释着,可看见许岁祈的模样,才知道那一刻的疑惑和犹豫是多么罪该万死。

原来悲伤原来也可以这么寂静,没有一丝颤抖,没有一声啜泣,泪却还是止不住流。

她无比后悔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答应,后悔为什么要关注那些弯弯绕绕,后悔自己没有给予许岁祈不带一丝犹豫的回应。

“应徕,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许岁祈好似没有听见应徕的话,一只手攥着应徕走到门边,而后拉开门把,声音放得很低,低得似乎只要再远离两步,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算我求你了。”

应徕没移脚步,许岁祈却用尽了力气一手把应徕半推到门外,一下子把门关上。

咔哒一声,门被反锁起来。

许岁祈罔顾那不停敲在木门的响声和时不时的呼唤,低头看着不知是从发梢还是眼眶滴落在地面的水渍,踏着拖鞋掩过,快速奔回那半开的衣柜里。

唯有这样的幽暗却四面坚实,才敢把一颗千疮百孔心全然放在这个沈默的“拥抱”里。

说来好笑,许岁祈这一招还是向应徕学的。年少的她还揶揄过应徕这样孤僻奇怪,如今自己却也开始依赖着这样荒谬的安全感。

面上的泪把柜面打湿,淡淡木香钻进鼻尖,等房门外的动静渐渐弱了下来,许岁祈才发现自己的脸颊透着一股热,内心的悲凉不停地涌出,还是止不住那股因窘迫而生出的热。

原来她一直以来都会错意了啊。

原来她最能给予应徕的,应徕很可能根本不想要啊。

许岁祈曾以为应徕定下这个交易,是因为七年前的执念,因为她七年前没有给应徕回应,才会造就了如今久别重逢的机会。

因此许岁祈便以为,只要她弥补七年前应徕的执念,换她亲口说出那句告白,相当於给彼此的交易一个应徕最想要的结果,也给自己一个抛下一切勇敢一次的机会。

可话都说出口了,才发现自己一切都会错意了,或许这场交易真的只是不掺杂任何爱意的执念,点到为止才是最好的。

自己今天贸然撕开这样一个口子,确实让应徕为难了,她想要暂时抛开家世和他人的眼光追求一次,可应徕却未必想如此。

可话都已经说出口,又该怎么办呢?

这次是不是真的要结束交易了?

许岁祈把脑袋靠在衣柜壁上茫然出神着,只觉得那股热在混乱思绪中久久无法散去,把眼皮都烘得困重不堪,不知过了多久,实在忍不住靠着柜壁阖眼睡去。

应徕在门外站了许久,看着那被落锁的门只觉得心乱如麻,时不时举起一只手想要去敲门,却在临触到门边时,耳畔总会想起许岁祈那把死气沈沈的哀求。

“岁祈。”

应徕把耳朵附在门框,却听不到任何动静,实在忍不住唤了一声。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应徕攥紧了手心,走远了几步来到客厅,快速拨打了一个电话:“物业您好,能帮我找一个开锁的吗?是的……”

开锁的人接到电话后立刻到达应徕家中,拿出工具准备砸锁。

“能不能……换种方式?”应徕看着物业拿锤子的架势,低声道,“里面的人可能在休息。”

物业一脸犹豫道:“能是能,但其实结果都一样的,都要破坏这个锁,另一种方式会慢点。”

“没关系。”

应徕答得干脆,她不想闹出太大动静让许岁祈生气,可这个门她今天确实非破不可。

物业用一个工具在锁孔里绞了一会,觉得差不多时正想掰下门把示意给应徕看,应徕却抢先握在门把上,却没第一时间推开门,只问道:“已经弄好了,是吗?”

“啊是的,你可以试试。”

物业知自己不好多逗留,连忙收拾好工具离开,等大门被关上,应徕才拉开那被撬开锁的房门。

与她拿着风筒进去时的寂静一模一样。

只不过适才的心是越提越紧,而现在应徕一想起那刻自己的犹豫,一颗心越来越沈。

被窝里没有许岁祈的身影,衣柜门没关,应徕一错眼便能看见,同样的角落,不同的时间,都坐着许岁祈。

只不过时钟并不会反方向行走,如今的许岁祈不会再说一次那句告白,她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弥漫在胸腔的酸涩拽得四肢越来越沈重,应徕把靠近的脚步放得很轻,握住那柜门拉得大些。

室顶的灯已经被关上,只有透过纱窗的轻微光亮照向室内,随着应徕的走近,忽明忽暗的光映在许岁祈熟睡却仍皱着眉的脸。

应徕小心翼翼地覆住许岁祈的手,只稍一触碰便心一惊,连忙把手背贴在许岁祈额头上,灼热的温度让应徕不得不急切开口:“岁祈,你好像发烧了……”

“我扶你回床上量一量温度好不好?”

虽嘴上在询问,应徕却已经一手握抱着许岁祈腿根,另一只手揽在脖颈后,把人抱到床上。

算是轻柔的动作却弄醒了怀里的人,许岁祈皱了皱眉头,睁开已经烧得有些失神的眼,手臂软软地伸开,而后搂住应徕的脖颈,呓语了几句。

应徕听不清许岁祈说什么,把坐在床沿把腰弯得更低,目光定在许岁祈张张合合的唇。

“是梦吗?”

应徕这回终於听清了许岁祈所说,随之一片温软猝然撞在自己唇瓣上。

许岁祈阖着眼眸用唇瓣胡乱蹭着,似是已分不清哪里唇,哪里是脸颊,烧得有些干涩的唇莽撞又直接,把灼热全数吐在应徕唇齿间。

应徕下意识心头一跳,随之偏头往后一躲,可就在脸颊擦过许岁祈的唇角时,一声娇憨的哼息在耳畔清晰回荡,似是沮丧,似是不满。

软趴趴吊在应徕脖颈后的手臂竟成了铜墙铁壁的禁锢,应徕无处可逃,干脆指节拖住许岁祈的下颌角令其擡头,自己主动迎上那温热的唇,或吮弄,或啮咬。

“不是梦。”

应徕在轻微的喘息间放开许岁祈,回了一句。

与上次的抗拒不同,这次应徕的舌尖轻易顶开许岁祈的唇齿,探进了齿关,贪恋地摩挲着每一处仍留着牙膏薄荷香的湿润,再与勾弄那有些胆怯僵住的舌尖,由浅至深,把满腔爱意毫无保留地送出。

同时另一只手在许岁祈后背反覆摩挲着,从脖颈抚到腰窝,指节时而勾向后背扣得一丝不苟的勾扣,时而揉弄蝴蝶骨下柔软的衬衫布。

许岁祈毫无招架之力,只被迫在应徕怀里挺着身子微微颤栗,微张着唇任应徕索求,灼热的鼻腔吐着滚烫的气息,喉咙时不时颤出几声急促的闷哼。

可纵使这样,许岁祈却毫无退缩之意,已使不上任何力气的手臂借揉抓着应徕衣领的手,紧紧箍住应徕脖颈,把应徕带得倒在床榻上,而后下巴微微仰着,似是仍不够似的往应徕唇上撞。

一个吻绵长又灼热。

等应徕停了吻坐起身,借着床边的夜灯看向许岁祈绯红得不像话的脸,略微红肿的唇以及闪着些许泪花的湿润双眸,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一股心虚。

“我觉得就是梦……”

许岁祈喘着气,止不住晕眩让其觉得眼前的应徕仿佛有好几个虚影,最后叹息一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出一声。

“我去拿温度计。”

应徕楞在原地又惊又忧,而后几乎以逃的姿态离开房间。

……

许岁祈夜里烧到了三十九度,喉咙又干又哑,不舒服得只能发出低低的啜泣,应徕急忙联系家庭医生给吊了针水又吃了退烧药,许岁祈出了两身汗才退烧,一觉睡到了傍晚。

当从床上惊醒时,许岁祈觉得全身都软趴趴地没什么力气,呆呆地看向手上的针孔,继而发现身上的睡衣已不是昨日洗完澡穿的那件。

可昨天烧得浑浑噩噩的,发生过什么事情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对应徕告白失败的事。

如此一回想,许岁祈顿时觉得更加沮丧,重新倒在床上用被子闷着头,看着一片黑暗胡思乱想着。

没有开门声,门却被推开了,许岁祈反应过来探出头,看见应徕端着粥走进来。

“你醒了?”

应徕的语气带着几分惊醒,走向床头的步伐加快了些,坐在床榻边上后,先是拿出放在床头柜的耳温枪对准许岁祈耳朵一测,看见没有再发烧才松了口气。

“喝点粥吗?”应徕架起床上桌子,把粥端上来,“你快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是刚热好的粥。”

许岁祈看着那白粥,觉得兴趣缺缺不太想喝,可想起昨天的事,还是强打起精神对应徕扯出一个笑容:“谢谢你,照顾我辛苦了。”

应徕怎么看不出许岁祈的态度反常,如今许岁祈整个人好像又回到了最始的状态,对她客客气气,不愿意给她带来任何麻烦。

於是应徕没应那句感谢,只偏头看着许岁祈问道:“是不是不喜欢吃?”

许岁祈默了一会,说出口的话却更加乖巧:“怎么会呢?”

一边说还一边用勺子舀着粥准备送进口里,只是许岁祈忘了如今的手没什么力气,刚舀好一勺,颤抖的手便不小心把粥洒在桌子上,粥水还顺着桌面滴在了被褥上。

应徕连忙拿纸巾擦向桌面,许岁祈也慌乱地帮忙,看着被褥上一时无法消退的印记,有些沮丧地抱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的。”应徕极有耐心地回应着,“粥不太想吃,那想吃甜点吗?甜的东西会让人开心。”

“想吃以前高中附近那家甜点吗?”

应徕又抛了个问题给许岁祈。

这次许岁祈神色一动,思考了一瞬却还是开口道:“……不……”

话还没说完,应徕便已经打断许岁祈,站起身来道:“那就是想,我去买给你吃。”

许岁祈来不及阻挠,应徕便已经出发去买甜品,才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便已拿着一大包甜品回家。

“抱歉因为太赶了,我没有问你喜欢吃哪样,便都买来了。”

应徕把买好的点心蛋糕还有糖水都一一拿出袋子,淡笑说着往事:“还记得以前你说我怎么老是冷着脸跟个苦瓜似的,是不是得多吃点甜点才能笑起来。”

应徕不过随口聊天,许岁祈却越听心越沈,蓦地想起昨日的告白,便似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由此再次回想起彼此的交易,回想到应徕七年的执念,回想到过去自己的死皮赖脸,回想到可笑的会错意。

一桩桩一件件让许岁祈窘迫得有些崩溃,低低开口道:“应徕,我知道错了。”

“是我会错意了,你就当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以吗?”

许岁祈蓦然的一提让应徕有些怔楞,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坐在床沿郑重地对许岁祈道:“不能。”

“昨天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

应徕把放在口袋里的一个由绑面包袋的金色锡条做成的小戒圈拿出,缓慢地套在许岁祈食指上。

“不过我更想,告白的事换我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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