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家卤味店在税务风波后渐趋平稳,恰似一艘历经风浪的船只,修补好了船身,校准了航向,稳稳地航行在商业之海中。可就在这看似顺遂的日子里,家中却迎来一场别样的“波澜”,毕超,毕成功的儿子,即将远行求学,这一去,满是憧憬,却也裹挟着无尽的忐忑。
毕超自小在卤味飘香的小院里长大,对家中这门营生耳濡目染,儿时记忆便是在灶台边看祖父、父亲忙碌穿梭,卤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浓郁香味钻进鼻腔,放学归来,总爱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捏起一块卤味塞进嘴里,满足地嚼着,那滋味是家的味道,也是小镇烟火的凝练。随着年岁增长,他目睹了父亲为传承卤味手艺的殚精竭虑,亲历了店铺应对种种难题的艰辛历程,心中对家的眷恋与责任,犹如老槐树扎根土壤般深厚。
然而,学业上的优异表现为他叩开了大城市名校的大门,那录取通知书翩然而至时,一家人既欣喜又纠结。毕超站在小院里,望着熟悉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手里攥着通知书,纸张都被汗水微微浸湿,心情恰似被打翻的五味瓶。他向往外面广阔天地里的知识殿堂,想象着课堂上教授侃侃而谈,图书馆内典籍浩如烟海,校园中社团活动精彩纷呈,那是小镇无法给予的视野与机遇;可一想到要离开温暖被窝、母亲可口饭菜、父亲殷切叮嘱,还有那弥漫着卤香的店铺,心里就空落落的,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拉扯。
临行前几日,毕超屋里灯光常常彻夜长明。书桌上堆满了要带去学校的物品,衣物被叠得整整齐齐,按季节分类码放,课本、笔记本则按学科依次排列,可他无心再仔细检查,只是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月光洒在老槐树上,斑驳光影似在诉说往昔夏夜乘凉、阖家欢笑的故事,如今却成了离别的“催泪符”。他脑海中不断浮现与家人相处画面,父亲手把手教他辨别香料,粗糙手指摩挲着香叶、桂皮,耐心讲解各自特性;母亲熬夜为他缝补校服,昏黄灯光下,银针穿梭,线脚细密,满是慈爱;还有祖父坐在摇椅上,回忆往昔摆摊趣事,脸上皱纹都透着对岁月的眷恋与自豪。
毕成功看出儿子心思,夜里端着一盘刚出锅的卤味走进房间,热气腾腾,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超儿,吃点,你打小就爱吃。”说着,把盘子放在桌上,顺势坐在床边。毕超回过神,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水,拿起一块卤鸡爪啃起来,熟悉味道在舌尖散开,却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去。“爸,我舍不得咱家,舍不得店。”毕超声音哽咽,眼眶泛红。毕成功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傻孩子,出去闯荡是好事,学一身本事,以后咱毕家不只是守着这小店,还能有大发展。家里你别惦记,我和你妈能行,店也会好好的。”话虽如此,毕成功眼中也闪过一丝落寞,儿子这一走,家里少了份热闹,店铺帮手也没了,往后日子定是忙碌且寂寞,但为了孩子前程,他只能强装镇定、全力支持。
毕超的母亲这几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一边默默流泪,一边精心为儿子准备各种家乡特产,腊肉、腊肠挂在屋檐下风干,切成小块用真空袋封装;自家腌制咸菜,酸辣可口,装了满满几罐;还有新做的布鞋,鞋底纳得厚实,鞋面绣着简单花纹,每一针每一线都是牵挂。“到了外面,吃不好就吃点家里带的,别委屈自已,衣裳破了就换新的,别冻着。”母亲把行李一件件整理,嘴里念叨着,泪水滴落在衣物上,洇出深色水渍。
邻里乡亲们得知毕超要走,也纷纷前来道别。张奶奶拄着拐杖,颤巍巍送来一篮土鸡蛋,“超儿,城里吃不着咱这新鲜鸡蛋,带着补补身子,好好念书。”李大叔扛着一捆自家种的甘蔗,爽朗笑道:“路上渴了就啃啃甘蔗,甜着呢,以后毕家要出大学生咯!”大家围坐在院子里,你一言我一语,叮嘱着城市生活注意事项,分享着往昔对毕超成长的点滴印象,有他调皮捣蛋爬树摔破膝盖,有热心帮邻里送卤味跑前跑后,欢声笑语中,饱含不舍与祝福。
终于,到了临行那天,天色微明,小镇还笼罩在晨雾之中,毕家小院却灯火通明。毕超背着行囊,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院门口,回望熟悉的家,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父亲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他手里,“超儿,这里面是些钱,别省着,该花就花,照顾好自已。”母亲则拉着他手,泣不成声,“常打电话,别让妈担心。”毕超狠狠点头,一步三回头,在家人殷切目光与邻里送别声中,踏上远行路,身影逐渐消失在晨雾里,满心忐忑驶向未知却充满希望的远方,怀揣着毕家期许与小镇烟火烙印,去开启属于他的新篇章。
而毕家卤味店,依旧在老街静静伫立,等待下一次烟火升腾,坚守着家族传承,静候毕超学成归来,续写别样辉煌,日子如往昔流淌,又似在默默积攒新的故事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