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哪知苏秋雨却也不问他叫什么, 只是道:“方才问你叫什么你又不答,那不叫你喂叫你什么?嗯,你看起来白生生一团, 要不叫你白团子?”
赵玄亦心中一怄。
方编出来的名字到了口边也生生忍回去了。
苏秋雨倒也并非故意,她此刻眼中的人,本就模糊, 这男子生的又白, 穿着也白,可不白团子一般。
她自顾又道:“你这般模样,想必也走不了了,就在这洞里呆着吧, 天亮我回城去, 你若是有家人在附近,我可以帮你带消息。”
赵玄亦不言语。
他消失这么久, 只怕有人早已仓皇无措, 而有人却求之不得。
苏秋雨等他回覆, 却见他一声不吭。
她眼睛看不清,也瞧不见对方的神情, 干脆凑了极近, 扯了他的衣裳道:“喂,听到了吗?”
赵玄亦皱眉方要呵斥, 却发现这女子一张脸上七零八落的都是尘土和黑灰,只是双目圆睁, 瞧着有些不正常。
难道是个盲女?
他下意识伸手来晃了晃。
苏秋雨没好气道:“别晃了!我看得见!”
赵玄亦尴尬地放下手, 不自然地道:“抱歉。”
“无妨。”
赵玄亦却在昏白的光线里发现这女子的手面红肿已经有些发黑了。
其中分明两粒极小的齿痕。
他目色一凝:“你这是被蛇咬了?这眼睛是不是瞧不清了?”
苏秋雨一把松开手道:“这你也知道?”
赵玄亦瞧她一个弱女子面上竟毫无惊慌, 不由有些另眼相看。
惦记着她好歹救了自己,虽然浑身不适, 还是挣扎着气力道:“蛇毒入眼,需要及时救治,若是放任不管,只怕你这眼睛难以恢覆。”
哪知这女子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不用你管,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没瞎过。再说了,这个世界还是瞎了好,眼不见为净。”
“你。。”赵玄亦瞧她轻慢态度,当真是不识好歹,索性不再多言。
手背红肿实在瘙痒,苏秋雨从石头缝里抓了把白雪,一把抹在了手背上。
冰冷的触感缓解了痒痛。
赵玄亦半眯着眼睛瞧见,心中一动。
这个动作这般眼熟。
他再一细看,瞧见这女子那红肿的手背上,分明一道抓痕,已经结痂脱落。
呵!
是那个苏姓宫人!
“你怎么会出现在。。”他住了嘴。
这才想起自己此前似乎吩咐过王忠信将她悄悄撵出宫去。
如今看来确实是已经被撵出来了。
被蛇咬了?当真是活该!
赵玄亦想到这个女子在酒楼里露出的谄笑嘴脸,而此刻他却与她离得这般近,不光共处一洞,甚至共盖一氅!
。
王忠信带着一群人将城里大大小小的街道寻了个遍,却未瞧见半点可疑痕迹。
可恨天又下了雪,人迹马印更是被遮了彻底。
赵野派的人又来了,他急切地问道:“如何?可寻到了?”
那禁军抱拳道:“未曾。”
王忠信心内忧惧,头皮发麻。
如今已是半夜,竟无太子殿下的半点消息!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狠狠甩了马鞭,马儿吃痛,一头冲向西宫门处。
宫门守卫瞧见他,只是抱拳道:“王统领,宫门已经下钥,未得令旨,属下不得开门。”
王忠信骑在马上怒吼道:“叫薛世宏立刻滚来见我!给他一盏茶,若是迟了,军法处置!”
那守卫见状,慌忙找人去通传薛守备。
薛世宏得了消息,紧赶慢赶来了王忠信处,瞧见就他一人骑马在拐角处,大雪天也不穿蓑衣,落得一头一脸的雪。
方上前见礼要说话,哪知王忠信一声不吭,甩起马鞭已是兜头向他打来。
王忠信武艺高强,此次又下了死手,不过一鞭已将薛世宏掀翻在地,口唇流血还未及擦,第二鞭却又紧随而至。
薛世宏不敢避让,生生受了两记马鞭,疼的额头青筋暴起,却也一声未叫出来。
王忠信已是一跃下了马,双目阴骘迫人:“说!你可有事瞒着?”
薛世宏铁青着脸梗着脖子道:“统领大人,末将若有什么错处,还请大人明示。”
王忠信恨得牙痒,此刻哪有时间与他兜圈子,当即咬牙道:“今日傍晚,李群越差人来寻出宫的记档,你可知道?”
薛世宏道:“知道,是末将亲自给的。”
王忠信道:“既如此,你可知此刻深更半夜,赵野与我,为何还带着人四处在跑?”
薛世宏道:“不是在寻太子殿下的东。。”
说到一半,突然止住,双目圆瞪,不敢置信地瞧向王忠信。
瞧见他几欲噬人的目光,薛世宏心下一抖,头顶轰然炸开,到底扑通一声跪下道:“王统领,非末将有意隐瞒,实在是太子殿下有令旨,末将不敢不从啊!”
王忠信道:“我非让你抗旨,我问话你只管说是或不是,若是违了令旨你只管闭口不言就是。”
薛世宏忙道:“是。”
“你今日给李总管的记档,改过没有?”
薛世宏点了点头。
“是哪个门改的?”
薛世宏指了西门道:“便是此门。”
王忠信足底用力一蹬,溅起一地白雪,一步跨上了马背。
转头道:“今日事若是有半分泄漏,你当知道后果。”
话音消散在寒风里,他带着众人骑马一路向西疾行。
。
天方蒙蒙亮,雪已经停了。
苏秋雨从睡梦中醒来,不知为何,这一夜奔波在外,她反而难得睡了一夜踏实的觉。
睁开眼,目中依旧如笼了层雾一般,瞧不真切。
只是肩头莫名的有些酸痛,她转过脸,才瞧见旁边的男子,不知何时竟已靠在她的肩上。
她到底是个女子,昨夜黑沈沈的,又下了大雪,思绪本就混乱也就无心去管两人的过分亲密。
可此刻外头的光已照了进来,光天化日之下,到底他恢覆成一个陌路之人。
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
她一把将人推开,哪知不巧这人一头便撞在了自己身侧的石壁上,甚至听到沈闷地“咚”的一声。
人却未醒来。
苏秋雨抱歉地捂了捂自己的嘴,伸出肘子推了推他“喂喂,白团子。。”哪知他半点动静也没有。
竟是被撞晕了过去!
“额。。。我真不是故意的。。”
苏秋雨伸出手摸了摸,许是夜里冷,他的额头竟冰冷一片,好在退烧了。
她方要出去,又犹豫了回头,伸手在此人身上摸了摸。
这人衣裳柔软,摸起来莫名有些温热。
甚至可以清晰感受到手下这人的年轻力壮。
苏秋雨立时心下惴惴,却一咬牙,终於叫她摸到此人腰间挂着一串玉佩。
当即一把扯了下来。
这荒郊野岭,大雪漫山,他受伤不轻,在此只怕熬不过两天。
“瞧你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应该会有人在寻你。我帮你将玉佩扔到显眼的地方去,兴许他们就寻来了。”
苏秋雨低了眉眼,又喃喃道:“只是我不能保证先寻来的会不会是你的仇家。”
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说着馀光瞧见他腰侧的宝剑,拿来做个拐棍倒也算趁手呢。
“我好歹救了你一命,这剑就拿来借我用用,以后有机会还你。”
她又取了剑,将散落的大氅盖在那人的身上,自己推开石头从洞中匍匐爬出来。
外头天光大亮,这一夜睡的深沈,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天气晴朗,满山遍野的红梅清香扑鼻而来,目中白茫茫一片,依稀可见大片大片的火红开得正艳。
可惜此刻眼睛快瞎了,不知到底是何等美景。
下了大半夜的雪,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的新雪。
苏秋雨感到脚底的松软,一时有些发呆,都快想不起来上一次在外面是什么情景了。
入了紫禁城,不管是睡了还是醒着,总是四面围城,偶或见头顶四方的天空。
连天空似乎都是阴郁的。
此刻山野清新,目中开阔,她暂时将所有的担忧和算计全都抛诸了脑后。
当即抓了一把雪来擦了擦脸,又用雪按了按火辣辣有些疼痛的手背。
便拐着剑往前走。
只是雪深,不过走了一会就累得不行,腹中也咕咕直叫,饿的前胸贴了后背。
这荒山野岭,去哪里寻点吃的?
正自发愁,突然想起昨t夜那白团子一剑杀了一只雪貂一样的东西,想必尸体还在。
不就是在这附近?
她寻着记忆找到昨夜的地方,拿剑鞘在一层厚雪里刨了刨,居然真的找到了!
索性也不另寻地方,当即在左近雪地里又刨出许多断枝,挖了个雪坑生了火。
这剑倒当真是把好剑,拿来剥皮割腹砍柴很是锋利好用。
折腾完,忍不住摸了摸这宝剑剑鞘,摸起来花纹繁覆,很是好看,都有些不想还了。
不知折腾了多久,那肉终於发出滋滋的声音,肉香飘荡出来。
苏秋雨迫不及待地扯了一块,被烫的连连哈气,这东西的肉紧实又有些干柴,可此刻吃来实在是美味异常。
不过方吃了几口,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低低的喘息声。
苏秋雨一楞,下意识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蹲着。
她偏侧过耳朵,终於从簌簌的微风里,分辨出了喘息声的方向。
这喘息声却愈发靠近,令人毛发倒立。
苏秋雨一偏头,当即心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