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就在梅林里, 几只灰色的野狼正在缓慢靠近。她瞧不清楚，却心下巴凉。
在这荒郊野外，落入狼群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她此刻虽然瞧不清, 却似乎早看到这些野狼双目幽绿，口水哗哗的模样。
不光对着她烤的肉，还有她。
所幸她生的火还未熄灭, 这些野狼天性怕火, 畏惧之下，未曾扑上来。
只是天寒地冻之间，出现了这样的食物，它们绝不会轻易放弃。
眼见着这些野狼在慢慢分散开来, 想要从四周将她团团围住, 苏秋雨再没了吃东西的心情，口中的肉来不及咀嚼便吞了下去。
等她柴火烧尽, 再无恃可凭, 自己连同这火上的肉, 都将成为它们的早点！
再不能犹豫，若是等这些狼合围就惨了！
苏秋雨一把抓了火堆上的肉, 又抽了柴火堆中一根还在烧着的树枝举在手中。
那几匹野狼显然被她突然的动作惊了惊,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苏秋雨一咬牙，一边倒退着, 一边将肉割成了几瓣，向着离狼群远处四散扔去。
几只狼嗷呜一声跑去争肉, 一时也顾不得她, 她一手举着火把, 一手抓着剑拔腿就跑。
不过那雪貂个头小，想必也不过一狼一口。她要跑, 也要寻点合适的地方。
冬日里大雪封山，最是缺吃少喝的时候，这些狼显然饿的不轻。
苏秋雨欲往大路上跑，那里地势开阔，想要包围她不易，可猛然想起不远处的山洞里，还有个人。
那人受了伤，还昏迷着，在那小山洞中躺着！
这可完了！
这些狼循着烤肉味而来，鼻子灵敏的很，不消片刻便能发现了那人。
他岂不马上要喂了狼腹！
苏秋雨来不及多想，当即又往回奔。
。
赵玄亦从昏迷中醒来，感到浑身酸痛，头疼欲裂。
在这种尺寸之地蜷缩了一夜，浑身都僵直了，双腿更是麻的如针扎一般。
正自揉了揉，突然反应过来，那女子不见了！
身旁一点痕迹也无。干净地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在这旁边呆过。
隐隐约约身侧似乎还残留着那女子的温热触感，和那双无神的大眼睛。
想起来倒像是一场梦一般。
自己那时心下气恼，命王忠信将她撵出宫来，不想竟与她会在此遇见。
实在是阴魂不散。
不过她居然自己悄摸摸地跑走了，唯一倒还记得又将堵洞口的石头给垒起来。
走了也好。
她既被撵出宫来，从此以后再不相见也就是了。
他微一挪动，就感到胸腹处钻心的疼痛，连将身体伸展一下都费了好大会的功夫。
赵玄亦侧耳，听到外面呼呼的风声，在山林石缝里发出细小的尖啸，其馀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人声，没有马蹄，连那女子也消息的无影无踪。
四姑山本就荒凉少人烟，山上坟茔遍野，山下梅林十里。
正是寒冬，梅花艳丽而夺目。
世家文人们总爱在此时踏雪寻梅，煮茶诗会。
可只因此地是四姑山脚，便是梅花开得再艳，也极少有人会来。
他此次来此，本就瞒了所有人。
这一路上也故意隐了许多行踪。
只是自己一夜未归，消失无踪，不知京中如今是何情形。
宫门处守备迫於压力，一定会说出自己的行踪来。
王忠信应该很快便能带人寻到此处，可自己此时倒不想见到这些人，也不想回宫去。
赵玄亦想到此，心中反而生出一丝莫名的快意来，连这山洞都跟着可爱起来。
只是他如今身受重伤，行动不便，倒是有些扫兴。
他忍住胸间的痛楚，去摸索腰间的剑。
哪知却摸了个空，低头一看，哪里还有剑！不光剑不见了，连腰间挂着的玉佩也不见了！
呵！
赵玄亦气极反笑。
这女子走便走了，居然还不忘顺走他的财物！
当真是财迷了心窍。
只可惜她打错了算盘，他戴的东西都是宫中禁品，绝非等闲之物，民间何敢流通？她若拿去典卖简直就是找死。
不过玉佩也就罢了，只是那把王剑却得尽快寻回来。
这把剑可调遣西山大营十万驻军，虽然他可传令作废此剑，但是这剑绝不能流落在外头。
他皱眉忍了痛，方要推开面前的石块。
突然听到几声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极小，极轻，像是刻意压低怕他察觉。
赵玄亦却心中一凛，暗道不好。
果然从石缝里，瞧见几匹灰狼，浑身冒雪，正在缓缓靠近。
它们的脚掌落在雪地里极轻，腰背微弓着，绿色的眼睛囧囧地盯着他的方向。
这些灰狼腹部早已经瘦弱干瘪，鼻息微微扇动，口涎却一路滴落下来。
这是发现了他！
只是这些灰狼显然又不知洞内他的实力如何，一时并不敢贸然冲上前来。
目前出现在面前的只有几匹，可谁知道在那些看不到的角落里，又有多少在埋伏着，只等着他冲出山洞。
纵使赵玄亦素日里再冷静，此时也微微有些心惊。
他如今身受重伤，手无寸铁，挤在这破山洞里。
这几匹灰狼都不必进来与他厮杀，只需将他困在此处，便足够了。
可他若贸然忍痛往外跑，又必将落入狼群的合围之中。此刻他并无把握能全身而退。
赵玄亦下意识扯住了大氅的衣襟，微眯了眼睛。
他一眼瞧见，在远处的土丘高处的雪堆上，一匹狼格外矫健雄壮。
擒贼自然先擒王，这是亘古不变之理。
只是此刻那头狼离此极远，幽蓝的眸子让人胆寒，有什么办法将它吸引到近前来？
他黑沈的目色一转，在面前堆的层层叠叠的石块中挑出个棱角分明些的握在手中。
哪知那些灰狼原本只是缓缓靠近，走到近前突然兴奋起来，前头的几个俯下头，目露凶光，朝他龇出了黄色的尖牙。
赵玄亦目力极佳，在一堆白雪覆盖下，隐约瞧见一个枝条编织的东西。
他突然想起来，昨夜他一剑杀了那雪貂之后昏迷倒地。
那女子拿了他的剑，在梅林里大砍四方，弄得梅枝上的雪扑簌簌地落下来，折腾了半天编了这么一只藤车，将他运来了此地。
还记得那女子肩背瘦弱，一边哼唧一边拖着她的模糊背影。
只是此地山棱凹凸不平，他被颠簸地浑身难受又疼痛，若不是那时神智不清，只怕就要爬起来骂人了。
而不巧，果然那腾车上隐隐可见一点血迹。
这些狼便是闻见了这一丝的血腥之气，突然异常亢奋起来。
不光是被血腥气激发了体内的饥渴，它们大概也知道，山洞里的人受伤了！
赵玄亦心道不好，果然瞧见远处的头狼嗷呜一声。
原本围在四周的灰狼立时刨动了爪子，也跟着嗷呜一声就往山洞出冲来！
赵玄亦紧握住手中石块，就要破石而出。
突然一阵风起。
还未及看清，一个深蓝色的身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啪地站在了山洞跟前。
站在了群狼前头。
她飞快地朝洞内投来一眼，一把将手中的木棍插在了石洞前头的雪地上。
赵玄亦瞧见她一张雪白的脸泛着红晕，只是飞快朝自己一瞥便转过了头去。
而那根插在雪地里的柴火，许是因为跑得快，上头的火已经熄灭了，只剩木炭猩红的一点火光。
许是身体里对火天生的畏惧，便是这一点火光让那几匹t狼猛地停住脚步，嗷呜一声，烦躁地在原地踏步。
苏秋雨刷地拔出手中长剑，双手握着剑柄，横在身前。
瞧她握剑的姿势，竟是有模有样。
口中大叫道：“不想死的，全都滚！”
她原本嗓音轻柔，此刻却落地有声，颇有气势，而那剑身极光洁，反射着日光，在雪地里闪耀，原本几头有些犹豫地灰狼，吓得刷地后退了几步。
只是到底不愿放弃要到嘴的食物。
还是在周边不愿离去。
赵玄亦在石洞里楞了楞，属实未曾想到这女子会冲上前来，这般不要命地来救自己。
她穿得臃肿，背影瞧起来并不纤细美丽，甚至有些可笑。
分明还是原本的模样，可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许是她双手握剑，微蹲着身，与灰狼对峙的气势，与先前实在判若两人。
“喂！”她又朝着群狼开了口，话却是对他说的，“还能动吗？”
赵玄亦道：“嗯。”
苏秋雨并不转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四处的灰狼，她知道自己只要一分神，这些狼可能就要发动攻击了。
然而几只灰狼露出獠牙，发出嗷呜的叫声，她才心下有些后悔。
方才冲动之下，竟未及多想，也未瞧明白周围到底有多少只狼。
如今侧耳听来，怎么到处都是嗷呜之声！
这倒好，两人全都被包围了。
好在她方才跑来的时候，还记得带根烧火的棍子。
这些饿狼总归还忌惮着火。
哪知突然风起，四处簌簌之声，梅花四舞。
若不是群狼环伺，倒是极难得的美景。
苏秋雨心中咕咚一跳，下意识转头瞧那木棍。
那原本就流萤一般的碳星，颤颤巍巍，挣扎了不过一刻，就彻底灭了，只剩焦炭黑漆漆一块。
火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