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不多时派去太医院的人便回来了。
那老大夫所言确实不假。
只是要达成这般效果, 却绝非如此易事。
也就是黑云,精力非一般马可比,又在冬日里一口气跑到了四姑山脚, 气血翻腾不止。
不过这马顽皮又贪食,被花香所引,贪食了花瓣, 这才两相冲撞, 激了烈性,将主人甩下马来。
它自己在雪地里打滚了半日,又在雪夜里冻了一宿,这才冷静下来。
他了解顾见白, 而顾见白对他也知之甚深。
只是这般的算计, 随便一节都可能出错。
就算不出错,他不是不知, 这样的手段远远害不了自己的性命。
那他到底想做什么?
自己受伤之后又能影响什么?
赵玄亦昏头胀脑, 一路忍受的痛楚终於全都蔓延开来。
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却未有一声发出。
两日之后,本为他的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之事, 乃最重之典仪, 议程繁多覆杂,几乎要从天未亮折腾到半夜。
这些日子光是听大臣们的礼仪准备汇报, 已是听得头晕眼花,不甚其烦。
而今他虽受伤倒下, 不光这大典之日不能改期, 连他受伤之事都要一并隐瞒下来。
只是莫说他如今有伤在身, 便是健全的时候,这一通折腾下来, 也吃不消。
而按照成例,那日傍晚时分,天子銮驾要自天子居所出,沿着宫道,自东华门出,在御街行依仗,接受百姓恭贺。
先帝当年登基,为与民共乐,弃了銮驾,亲自骑马而出,到了朱雀街,更是下马亲自跨上朱雀台,与民致意。
得见天子真容,当时百姓们极是兴奋,夹道高喝。
前日礼部禀奏,沿袭先帝所为,他届时也将仿先帝仪制。
只是如今。。
前面的仪程,他不是坐着便是乘辇,虽要上高天地,祭祀先祖,整一整套繁文缛节,可到底左右可有人搀扶。
可如今这般一瘸一拐的模样,如何能出现在百姓面前?
只是这御街巡游,本是锦上添花之事,动不了根本。
他便是下令取消了也无人敢说什么。
那还有什么?
赵玄亦躺着将所有细节回想了一t番。
却未发现有什么实质的影响。
只是他这般苦心,多年筹谋,所为到底又是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让他受个伤这般简单?
又或者与此事无关,只是自己想多了?
。
盛通绸缎庄内。
苏秋雨也辗转反侧半晌,却更加困意全无。
耳听得外头簌簌的风雪,却见墙角一灯如豆,在她的眼中模模糊糊地却如圆饼一般大小,动也不动。
这世界好生安静。
连床边的炭盆都失灭了动静。
苏秋雨自贴身之处取出那块方玉。这玉被她的体温温养着,拿在手里很是温润和暖。
对着小小的灯火照了照,更是模模糊糊的一片晶莹剔透,如水波荡漾。
哪知安静了许久的炭盆突然劈啪一声响,惊地她手一抖。
这方玉提溜着就滚下了床。
苏秋雨一惊,连呼吸都忘了,顾不得许多,飞身而出。
好在她此番迅如闪电,眼疾手快,竟在这玉摔地之前,被她一把抓在了手心里。
只是整个人却从床上狠狠砸在了地上。
好在这绸缎庄豪阔的很,地上都铺了厚厚的毡子,落在上头,发出沈闷的一声。
虽然如此,苏秋雨还是摔的龇牙咧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她索性也不爬起来,便趴在炭盆边上,将那玉转来转去,试图从中看看有没有摔出裂痕来。
直到整张脸被炭火烤的热通通,这才确认上头完好无缺,一丝划痕也没有。
苏秋雨放下心来,突然感到有些可笑。
方在沈梦那里见到这块玉的时候,她既惊又怒。
恨不得立刻抢过它,将它摔得粉碎。
再狠狠踩上几脚。
只是如今,却又这般行为。
她忍不住一阵苦笑,自己可真是自欺欺人。
想起今晚见到的广阳王,似乎真与传闻中一般好亲近。
接近了他,就能得到九师兄的消息了。
她趴在床沿边上,乱糟糟了一日的心,终於安定下来。
只是明日一定要早些起来,早些出门去。
早一刻,就能早一刻得到消息。
若是可以,恨不得立刻就插了翅膀飞过去。
苏秋雨又一时懊悔,方才在那酒楼楼下,自己为何没有直接问!
若是问了,难道那人还能不答?
不,不能莽撞。
若是九师兄如今换了身份,自己这般询问,岂不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哼,暴露又如何。
他那样的人,活该!
。。
天亮的时候,雪还没有停,却只是细细碎碎的一小点。
盛通绸缎庄却早早地迎来了一大票的客人。
嘈杂声自外头喧嚣而来。
苏秋雨抓起被子蒙住脑袋,想要将饶人的东西全都赶走。
可哪知那声音还是隐隐绰绰的,在耳边阴魂不散。
突然一阵爆竹声响,穿窗而过。
苏秋雨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窗外阳光自透明的琉璃里照进来,撒在了床边。
屋内暖和地像是普通的春日。
而屋外,喧嚣的人声,笑声,爆竹声,绵延不绝。
这场景,像极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寻常的早晨。
她赖床赖到日上三竿。
而外头的师兄们,早不知已经起来多久,在外头各个角落地各忙各的。
而屋子里的小丫头们,便躲在各个角落里偷窥嬉笑。
还未想完,外头嘟嘟想起了敲门声。
却是个女孩子的声音:“苏姑娘您醒了吗?”
苏秋雨这才回过神来,当下一惊,一骨碌爬起来。
连连对外头道:“起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果然一个穿着绿襦裙的小姑娘进来了,瞧见她赤脚站在地上,只是抿嘴一笑。
苏秋雨有些尴尬地道:“一不小心,睡过了,只是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姑娘道:“姑娘莫慌,还早呢,刚到午时。”
“什么!午时!”
自己这一觉,居然睡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
小姑娘将手中的热水,拧了毛巾就递上来道:“姑娘莫急,我们庄子开门的晚,不过也刚开门迎客一个时辰呢。连我们少东家也是方起不久呢。”
说起拿起床边散落的衣裳,就要帮她穿上。
苏秋雨哪里习惯别人这般服侍,忙胡乱擦了脸,抢了衣裳来穿好。
就一把抓了床脚的剑,拄了急急地往外走。
却迎头差点撞上一个小厮。
这小厮手里正捧了药碗,在两人将将撞上之时,他手中药碗往旁边一递,这才免了药撒一地的尴尬。
苏秋雨一楞。
屋内的绿衣裳姑娘笑骂道:“小四,你怎么还这么莽莽撞撞,若是将药撒在姑娘身上,瞧我不找少东家告状去!”
小四忙低头哈腰赔笑道:“小葵姐姐你可饶了我吧。苏姑娘千万担待,小人一时走的急,未曾瞧清楚。”
苏秋雨离得近,眯眼微微打量,这小厮生得瘦小,满面讨好的笑,实在是在寻常不过的店铺小厮。
便是那日随宫人前来,也曾见过他在前堂端茶倒水,殷勤周到。
只是方才,她分明察觉有异。
若是换做寻常时候,这药早撒了,哪能如他这般,不留痕迹地就避开了。
“苏姑娘?”
苏秋雨回过神来,忙伸手在虚空中摸索道:“怪我眼睛瞧不见,撞到小四哥哥了,实在抱歉。”
小四忙道:“哪里哪里,这是昨夜大夫开的药,苏姑娘快喝了吧。”
昨夜的药都被偷偷倒了,还喝什么,苏秋雨遂道:“肚子空的难受,小四哥哥,请容我先吃点东西再喝药吧。”
小四忙连连作揖道:“是小人考虑不周,这就去为苏姑娘弄点吃的来。”
说着一溜烟的跑走了。
绿裙子小葵姑娘麻利地收拾了屋内的东西道:“我家少东家一早有事先走了,让我与苏姑娘说声抱歉。”
苏秋雨忙道:“岂敢。”
心中想起昨夜匆匆一见的女子。
她瞧不清楚这少东家的长相,与她相对之时,却觉得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用瞧也知道,必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只是与自己说话,听起来又似热情,细想起来又是冷漠。
令她一时不知这人到底是欢迎自己前来投奔,还是嫌恶自己前来。
不光这小四与少东家有些奇怪,连这个叫小葵的侍女,都有些怪怪的。
自己不过刚睡醒,刚发出细微的响动,她就敲门询问,显见一直守在自己的门口。
进来之后,嘴上说着不急还早,却处处都露出急切来。
恨不得她立时洗漱完赶紧出去。
她久在宫中,最是见过那些伺候人的体贴周到。
这绿裙姑娘显然是少东家的贴身侍女,不可能这般不知道服侍人的这些东西。
仔细一想,这些人都很急。
他们在急什么?
苏秋雨行了几步突然停下,身后小葵差点撞在背上。
她忙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苏秋雨索性双手拄着剑,瞧着她慢悠悠地道:“小葵姑娘,没弄疼你吧?我眼神不好,不知道你在身后。”
小葵急急摆手道:“没有没有,是我走路不小心。”
“你是自小就跟着少东家的吗?”
小葵奇怪地点头道:“正是。”
苏秋雨又道:“小葵姑娘是哪里人啊?”
这般家长里短,还未问到小葵家的亲戚都有哪些人,却见小四端着食盘远远地来了。
苏秋雨目色一闪,摸了耳朵道:“哎呀,小葵姑娘,方才出来的急,都没发现我的耳环丢了一只,这耳环很重要,我又瞧不见。。”
还未说完,小葵脆生生地道:“我这就去寻来,你在这等着。”
说着小跑着就走了。
小四端了食盘走到近前,奇怪地道:“小葵怎么回去了?”
苏秋雨点了点手里的拐杖,一脸无辜地道:“不知道,她只说有急事,要先离开一下。”
小四点头道:“苏姑娘,早点来了,您看去哪边用?”
苏秋雨看了看,用手摸索着道:“小四哥哥,我眼神不好,你拿的是什么呀?”
小四道:“这是藕粉丸子。”
苏秋雨又捏起另一个馒头样的东西道:“哎呀,这是什么,我瞧不见都觉得做的好生精巧。”
小四一笑,方要回答。
却见苏秋雨单手撑着的剑一歪,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她口中“啊”地一声惊叫。
手中的馒头飞弹而出。
却见小四单手举了食盒,单步跨出,另一只手却如长蛇一般,在空中轻轻一捞,那弧线飞出的馒头就到了他的手里。
果然身手不凡。
苏秋雨继续假装眼瞎在空中摸索道:“小四哥哥,对不起,那馒头被我弄丢了!”
小四笑道:“可巧了,苏姑娘方才一抖,哪知正巧地打在了我的手里。”
苏秋雨却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