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陛下?”
赵玄亦回过神来, 却见赵子言还跪着,遂道:“起来吧。”
赵子言行了一礼起身来,看到李群越正在收卷一副画像。
他馀光瞧了瞧, 却瞧见画中的老妪,不由面色一楞,看得出了神。
赵玄亦擡头, 看到他盯着画像面色有些奇怪, 不由心中一动,摆手示意李群越暂缓收画。
口中道:“从林,你素来擅绘,可是觉得这画有什么特别之处?”
赵子言回过神来, 忙行礼道:“陛下, 臣失礼了。”
“无妨。”
“臣瞧着这画工卓绝,用笔流畅, 这老妪之形, 乃是一笔而就。由此可见, 这老妪的形象早就在这画者心中,连半丝停顿也没有就勾勒出来。臣想来, 这老人家必是这画者极重要, 心之所念之人。”
赵玄亦点了点头,他方才确实发觉这画不仅精致, 笔触之间更是毫无断处。
每一处细节却又极为精细,连指甲都恰到好处。
必不是对着真人临摹而出的。
赵子言越瞧越惊叹, 挣扎半晌, 鼓足勇气行礼道:“陛下, 您知臣素来爱画工,这样的画, 可否能借臣回去观摩学习几日。。”
赵玄亦躺着,见他略有窘迫模样,不由骂道:“整日里就惦记着这些奇巧玩意,若是能多将心思放在正途上,也不必这般年纪了,还整日里浑浑噩噩地只知与些所谓的文人雅士作乐。”
“你接手内务府也有些时间了,需要多多上心才是,莫要叫人瞧了笑话。”
挨了训,赵子言埋着头,面色涨得通红,连声应道:“是,臣记下了。”
他此次前来,原来也有着请辞内务府差事的心思,内务府掌着紫禁城的一应大小事,虽然风光,却也繁琐。
他只想一心扑在绘画诗词之上,实在不适合这些事物。
只是如今被陛下主动提起,这请辞的话一时也说不出口了。
赵玄亦说完,见他温厚模样,皱眉挥了挥手道:“这画拿去吧。”
“谢陛下!”
“今日朕召你来,是有一事。”
“这些年,先帝一直沈屙病榻,病痛缠身,萧贵太妃为给先帝祈福,便归信了佛祖,一切赤诚之心,叫人敬服。如今先帝已逝,她前日给朕上本,说是想去宫外香山寺院修行,为先帝祈愿。”
萧贵太妃是赵子言生母,自先帝去后,便同其他太妃一起搬在寿宁宫。
如今她自请离宫修行,寺院生活艰苦,漫漫馀生,青灯古佛,让赵子言心中一阵酸涩。
他还未尽孝,却不好阻止,只是撩开衣摆,重又跪下埋首道:“贵太妃娘娘一片诚心,臣感佩。”
赵玄亦见他这般模样,遂道:“她毕竟是你生母,朕也不想慢待了她。”
“便在香山知鸟湖畔,为太妃建一座祈福别院专供太妃修行,这别院便由你亲自来督造。”
传言香山知鸟湖是神佛的一片分身。每逢春夏之交,波光粼粼的湖面在阳光的照耀下便会闪烁金黄色的光芒,直如佛祖的金身普照万世,而只有虔诚的信徒才能有幸见识这一幕。
如此安排,实在是让赵子言心下感动不已。
他忙磕头道:“臣谢陛下。”
夕阳撒下金色霞光,照在紫禁城的红墙碧瓦之上。
一片夕阳照晚巍峨景象,令人炫目。
今日陛下恩准去了寿宁宫拜见太妃,母子相见,一时直到日落时分,赵子言才匆匆出宫去。
他素日里甚少在深宫中露面,今日从寿宁宫出来,要途径长长的永安道。
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竟叫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宫女们躲在各处偷瞧。
赵子言听到四下里各个门洞后的叽叽喳喳声,忍不住面色通红,连眼也不敢擡。
只是加快脚步赶紧走。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听见前头也有轻轻地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极轻,踩在石板的小水洼里头。
擡头看去,却见远处的宫道上,一个小太监正领着一个宫女正往里走。
金色馀晖照在那女子的乌发和面目之上,模模糊糊瞧不真切,只瞧见衣角在风中飘荡。
赵子言一时立住了脚,看得呆住了。
口中喃喃道:“好一副画。”
跟在广阳王身后的侍从见殿下这般模样,好奇地也去打量那走过来的宫女。
才发现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身材瘦弱,低眉敛目地走着,瞧着面生得紧。
他心中一动,难道殿下对这姑娘有意?
行到近前,苏秋雨才瞧见宫道正中立着的人。
却是广阳王。
与在宫外时不同,此刻他一身大红色织锦绣袍,眉眼温润,分明是个贵气十足的少年郎。
前头带路的小太监忙行礼道:“奴婢参见广阳王殿下。”
苏秋雨也跟着行礼,还未蹲下身,却听广阳王道:“免礼。”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苏秋雨,甚至有些无礼。
他的专注模样,直把身后的侍从吓得一身冷汗,小祖宗,这可是宫里!
这宫中的宫女都是陛下的人,殿下怎能盯着个宫女盯得失了t神。
赶紧大着胆子扯了扯广阳王的衣袖提醒道:“殿下,还在宫里。”
广阳王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施礼作揖道:“苏姑娘见谅,是在下失礼了。”
苏秋雨瞧见他竟作揖快要做到地上去了,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这是宫里,哪有亲王向一个宫女赔礼道歉的事。
更何况,“你怎么每次见我,都要失礼一下。”
苏秋雨瞧他双颊通红,生了逗弄之心道:“你该不会又要说,姑娘瞧着有些面熟吧。”
赵子言讷讷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苏姑娘还记得这个。”
苏秋雨道:“想忘记都难。你下次若想搭讪姑娘,还是换个套路比较好,这个不适合你。”
赵子言慌忙摆手道:“不,不,我绝无此意。”
瞧他慌张模样,苏秋雨忍不住又笑起来,一双眼睛里潋滟生光。
“我开个玩笑而已。”
她自然瞧出,这广阳王看自己的眼神里,并未瞧出什么格外的男女之情来。
他的目光,澄澈分明,分明还都是少年人的天真。
说来好笑,自己不过比他年长一二岁,怎么处处倒显出长者的心态来。
赵子言看了看她,穿着宫内女子常见的服侍,忍不住问道:“苏姑娘欲往何处去?”
苏秋雨指了指前头带路的小太监道:“我也不知。”
那小太监却只是低着头,并不接话。
“只是以后在宫内,还要劳烦殿下多照应照应我了。”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不远处传来一片抽气声。
苏秋雨好奇地四下打量,这才发现各个门洞里头,到处都藏着许多黑黑的脑袋,偷偷摸摸地朝此张望。
瞧见她看去,具都吓得缩了回去。
原来都是守在此处偷瞧广阳王的。
她有些恍惚,又有些好笑。
不管是在何处,这女子的爱美之心,倒都是一成不变。
遂点了点头道:“天色不早,我也该走了,殿下好走。”
赵子言点了点头,让在一旁。
苏秋雨朝他挥了挥手,跟着小太监继续往里走。
赵子言瞧着她的背影,在夕阳光影之下,慢慢消失在道路尽头。
身旁侍从小声地道:“殿下若是瞧上了,奴婢去偷偷打听打听?”
赵子言却不接话,看了看他手里抱着的卷轴。
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困惑了这么久,总算明白了。
难怪自己一直觉得这女子似曾相识。
这画着老妪的画像,他很久以前便曾在某处见过。
不过当时只是匆匆一瞥,未曾留意。
今日在陛下处再瞧见这画,才看了分明。
这叫苏秋雨的女子,分明与这画中老妪有几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