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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天呀难道是我眼花了!”拐角处的六公主惊呼出声, “陛下方才您瞧见了吗?五哥居然盯着那宫女移不开眼呢,我还是第一次瞧见五哥哥这个模样!!”

六公主越瞧越兴奋,却转头气道:“还有那宫女,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是哪个宫的,对着我五哥笑得花朵似的,分明是想勾引我五哥!”

“咦, 不过五哥哥居然也没躲开, 这难道就是话本里说的两情相悦?我可要去好好审问审问五哥哥。。”

两情相悦?

还未说完,却听旁边的陛下开了口:“话本?”

六公主这才惊觉失言,忙捂住了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瞅了瞅。

没有底气地笑道:“宫里长日无聊, 不过找些书打发时间罢了。”

赵玄亦衣裳裹得严实, 面沈如水。

他捂嘴咳嗽了一声,看着她语意冷淡:“是谁给六公主看的歪门邪书?”

几个跟着公主的宫人面如土色, 吓的瑟瑟发抖, 扑通跪在地上,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六公主不想哥哥今日这般坏脾气,又怕他惩治自己的宫人, 忙怯怯地道:“陛下, 我再也不敢了。。”

赵玄亦不再看她,转头瞧见宫巷里那女子的背影渐渐消失。

夕阳渐晚。

自己昨夜折腾一场, 病得不轻,不想她居然没事人一般, 还能对着广阳王言笑晏晏。

只是那笑意里分明都是刻意, 果然是辛者库里出来的。

他神色恹恹, 薄唇紧抿,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与六公主淡淡道:“天色晚了,你回宫去吧。”

六公主欲言又止。

她今日前来,一为听闻陛下身体欠安,前来探望,二自然是为了撮合还在宫里短住的表姐。

表姐妹两人自小一块长大,感情甚笃,乃是难得的闺中密友。谁知表姐自前日面了圣颜后便整日神思不属,怏怏不乐。

她与陛下乃是一母同胞,自小尊贵,一派天真烂漫,看多了话本,满心希望所有有情人都能呆在一处。

她想了想措辞,刚欲开口。

跟着公主的老嬷嬷心下紧张,早瞧出陛下心情不愉,忙悄悄扯了公主的下摆,低声道:“天凉了,公主,奴婢服侍您回去吧。”

她只做不闻,甩开老嬷嬷的牵扯,道:“陛下,过几日十五元宵,我们一起出去赏花灯吧?柳姐姐说,这花灯可美了,夜市格外热闹,我还从未去过。”

自看见这个妹妹巴巴地跑来,他便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

自己还没长大,倒想撮合别人的事。

遂道:“我没空,你去吧。”

转头却见六公主哭丧着脸很是委屈,只得耐住性子哄她道:“刚开年事多繁忙,我若闲了,便去。”

六公主还待再说,却见赵玄亦已经往外走去。

只好不情不愿地道:“陛下一言为定。”

一群人走了。

赵玄亦只带着几人沿着永巷往北去。

暮云四起,宫巷里头的宫人们正在四处点灯。

瞧见这一行人,好奇地打量一眼,待看清是御驾,慌忙都避到墙角去。

手中的灯火行动间晃动着,在昏黄暮色里更显凄清。

赵玄亦行了几步,停下来道:“将人送她面前去。”

王忠信应道:“是。”

他步行到一处宫殿外头,擡头看了看,殿门的朱红已有些褪色,里头的数枝干已经光秃秃的,满是萧瑟。

王忠信抢先一步上前支开守卫,推开了殿门。

古旧的殿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

他走到门口,一步跨进了院子。

苏秋雨被小太监领了,一路七拐八绕。

她在宫中日久,却极少出宫门,对各处都不甚熟悉。

此刻只得在记忆里搜寻那日在司衣库看到的地形图,只是天色已晚,她已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

前头小太监却一声不吭,任她套近乎也只是笑笑道:“姑娘莫急,很快便到了。”

脚脖子快要走断的时候,总算在一处宫门外停了下来。

小太监低头行礼道:“姑娘,这便是您的住处了。”

苏秋雨推开宫门,却见里头安静如鸡。

一间小院不大,里头种了几棵不知是什么树,光秃秃的也瞧不出来,侧耳一听,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她转脸问道:“其他人呢?可是还没下值?”

小太监道:“此处姑娘独居,并无其他人。”

“什么?”苏秋雨一时有些惊讶道,“你不是说我是九品宫女吗?怎么还能有独院?”

小太监笑道:“上头这么安排,奴婢哪敢多问。里头已打扫干净,姑娘今日且好好休息,明日再上值不迟。”

苏秋雨推开小门,里头果然洁净,已被打扫地干净,被褥衣物俱全。

她坐在床边,摸了摸被褥,看了看窗外,倒头就睡。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就醒了过来。

外头已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有宫人已经在洒扫了。

苏秋雨睡饱了,自袖兜的夹缝里慢慢抽出了一根极长的发丝。

这发丝又黑又亮,是她前夜悄悄藏着的,朝暮哥哥的头发。

云娥四处看了看,旁边的人都各自忙去了,她悄悄地绕到窗户底下。

从半开的窗户里往里头张望。

这屋子里一早就云遮雾绕,一股甜香从里头飘散出来,引的人腹中咕咕直叫。

她忍不住揉了揉肚子,却往里头忙碌的几人看去。

却见其中一人穿着一身白净的衣裳,挂着裙衫,莹白的脸上抹了几道显眼的面粉。

正手忙脚乱地往一盆面粉里加水。

终於等得她转过头来,云娥忍不住捂住唇。

惊叫声从唇角溢出。

里头正自手忙脚乱的苏秋雨突然擡起头,一眼瞧见正在窗外张望的云娥。

她忙擦了擦手,从里头跑了出来。

云娥惊喜地道:“秋雨,果然是你!”

苏秋雨也甚是开心,两人拉着躲到一处角落里头。

苏秋雨上下看了一眼,见云娥似乎脸色不好,担心地道:“云娥,你没t事吧?”

云娥胡乱点了点头,又一把抱住她哭道:“你这些日子去哪了?怎么会在此处?你的蛇毒解掉了?我以为你被那些人抓走了。。”

这些日子,实在发生太多事,甚至有恍然隔世之感。

她自进宫,与云娥在辛者库里互相依靠,过去的五年多几乎从未分开。

如今再见,竟忍不住双目湿润。

苏秋雨心中欢愉,却将这些日子胡乱编造了一通。

她进宫前就已打好了腹稿。只说是那些人抓错了人,那统领面子上下不去,不好将人送回去,便找了关系将她安排在了此处做活。

只是这些日子宫中戒严,又赶上春节,她实在是出不去寻她。

云娥抓住她的手,细细瞧了她一通后方笑道:“果然这气色瞧起来不错。”

“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一个月,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因为海棠的事,凝霜姑姑被罚禁足思过,由秋姑姑暂代司衣库的管事权。

秋姑姑为人尖酸,瑕疵必报,云娥与她口角了许多回,如今落在对方手里,可不遭了罪。

云娥抓着她叽叽喳喳狠狠抱怨了一通方才作罢。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要赶紧回宫去。

苏秋雨问道:“怎么你今日来此送衣裳?”

云娥道:“本也轮不着我,只是今日司衣库里忙不过来。过些日子就是六公主的生辰,今年还是公主及笈的大日子。”

“六公主你可听说过?听闻是当今陛下唯一的亲妹妹,宫中唯一一位嫡公主,很是尊荣。”

“这不,一早上头就传下话来,明日公主要亲自看看礼服。沈总管得了消息,当即屁滚尿流,如临大敌。”

“大家都忙的人仰马翻,这御膳房几个厨子的衣裳,自然就排给我了。我出门的时候,听说沈总管吩咐了,今夜谁也不许睡觉,要熬通宵呢。其实那衣裳我也见了,当真是美轮美奂,天仙一般的,沈总管还不满意,让大家一遍遍地改。。”

“这破地方,还不如我们之前的浣衣坊好呢,以前只要管把衣服洗干净就成了。。”

许多天没人在耳边这般聒噪,苏秋雨一时居然有些没适应。。

不像朝暮哥哥,总是惜字如金。

再怎么捉弄他,也不过对她笑笑,说上一两句,便听她叽叽喳喳。

如今长大了,更是话少得可怜,连笑都少了。

只是那身姿风骨,却非少时能及。

就像她曾经断言,等他长大了,必然是顶顶好看的男子。

只是他现在在哪里呢?

天彻底黑下来,西边一轮残月升起。

苏秋雨拧着食盒躲在角落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细细的脚步声,果然见一群宫人从不远处行来。

天寒地冻,他们拧着食盒,埋着脑袋快步走着。

这沈梦果然还记着给熬夜的宫人们弄点吃的。她一声不吭,等到这群人靠近的时候,无声无息地跟在了后头。

不久便到了广储司附近。

擡头瞧了瞧,里头果然灯火通明,门口的风灯却熄了一盏都无人顾得上。

愈发衬得外头一片漆黑。

苏秋雨略微打量,发现在此住了两个月多,此刻瞧着居然很是陌生。

她也尽量将脸埋在衣领里头,混在人群里很轻易便进了宫门。

里头隐约传来人声,不远处的绣房里头,果然人头济济。

不管是在忙碌的,还是发呆的,瞧起来到的很是齐全。

行到一处梅树下,她悄无声息隐在了黑暗里。

趁着众人不备,快步往西角门行去。

这凝霜姑姑掌司衣库,还掌着广储司的一应来往物件。

六库七作,大小物件,她如数家珍。

若是要查沈梦那方玉的来源,内务府的档案查不了,或许在凝霜姑姑的账册上有迹可寻。

凝霜姑姑平日里不苟言笑,极为严格,小到每一枚针线,都记录地清清楚楚。

她隐约记得这账册便是收在了她的卧房。

她熟门熟路,寻到卧房,躲在黑暗里屏住呼吸听了好一会,里头半点声息也无,连炭火的光都瞧不见。

果然,虽然凝霜姑姑被禁足,但在司衣库,无人能及她。

今日这般重要的东西,沈梦必然会将她请出去。

她一点一点推开门,悄悄走了进去,屋内冷飕飕的,确实无人。

黑暗中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咚咚声。

借着外头微弱的月光,她一路寻摸到桌案边。

旁边的书柜上放着许多花样模子,还有几本厚厚的账册。

苏秋雨从上头轻轻抽出一本来。

黑暗里头什么字也瞧不分明。

她勾头看了看外头,一点人声也无。

所有人都在绣房那里,这个时候也该在用饭。

她从袖中掏出火折,点了支蜡烛躲在床后头,一点点翻过去,果然是广储司这些进年的进出帐薄。

黑暗的屋内,只一点零星火光,在角落里摇曳。

这账薄上,事无巨细,厚厚好几沓。

好在来往之中,玉器极少。

不知翻了多久,苏秋雨双目酸涩,被蜡烛的烟熏的险些落下泪来。

终於在一个角落里头瞧见了“玉”的字样,怕说不明白,凝霜姑姑特特地加了个方字。

苏秋雨紧张起来,下意识紧紧抓住了账册的边角。

那玉果然是给了沈梦,而来送玉之人,名叫张云英。

而送玉时间,却是三个月前。

那个时候,她刚刚离开浣衣坊,来到司衣库。

而叫张云英的人,她确实知道一个。

他是内务府主事,在内务府中极有权势,更重要的是,他是广阳王的人。

所以沈梦说这玉乃是广阳王所赐,并非撒谎。

那难道是广阳王撒了谎?

可若玉真的在他身上,他为何要赏给沈梦?

况且一般内务府发下赏赐,也不必劳动张云英亲自送来,只需一个行走太监送来也便罢了。

可若是广阳王的私人赏赐,也更不必经外人之手,巴巴地从送进来。

可就算真的如此,他的玉又是哪里来的。

总不能六年前,九师兄送玉与他,六年后,他转手送给一个内廷太监。

一切都有些怪异。

苏秋雨倚靠在墙角,背后一片冰凉,脑袋混沌一片。

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若是朝暮哥哥在,凭借他的聪明才智,只怕一眼就瞧出端倪来了。

四周空寂无声,阴冷一片。

她感到浑身一寒,突然急切地想要去寻他。

几日不见,她甚至怀疑,过去这些日子的一切都不过是个梦境。

他真的还活着吗?

还只是自己的幻想?

这么多日夜的分离,她就这样又轻易地离开他了?

下次再见,又会是什么时候。

或许告诉他曾发生的一切,说服他一起找到九师兄。

也是可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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