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从章遇胡同出来, 苏秋雨三步并作两步,极力控制着脚步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可是凌乱的脚步早就已出卖了她。
赵玄亦跟在身后一声未吭,只是陪着她将她带到了附近最近的一家药铺。
苏秋雨一步跨进去, 取出金针来,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样的,你们店里有吗?”
说完怕夥计瞧不清楚看错了, 又认真放到他的眼前道:“这金针瞧着普通, 其实极精细,上头是有纹饰的。。”
药铺的夥计见她模样古怪,原想随意打发了,可瞧见站在她旁边的人冷着脸看着他, 不由心中一突, 仔细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说来巧了, 店里最近刚进了几副一模一样的。”
“最近刚进的?以前呢?”
夥计摇了摇头道:“不太清楚, 大抵也差不多吧。”
苏秋雨见问不明白, 心中却闪过希冀。
京师的街道上几乎行个几百步便有药铺。
举了金针挨个问过去,直到天色暗淡下来, 整条街的药铺也走了一遭。
苏秋雨浑身的衣裳已叫汗浸湿了, 头发黏腻地搭在脸上,脚步却如灌了铅, 再迈不动。
如那秋无际所言,这金针在好几家都有的卖, 便是他们都有一样的, 也说明不了什么。
转头见赵玄亦还跟在身后, 鼻头上也是爬满了汗珠,脸颊上被热出红晕。
在这夏日的街头走上这许久, 正常人都受不了。
苏秋雨这才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不顾满街的行人,转身拥住了他的腰身:“抱歉。。”
赵玄亦道:“不要说抱歉。”
幸好他一出宫就来了此处。
“朝暮哥哥,他真的不在了吗?”
赵玄亦目光闪了闪,好一会才沈声道:“嗯,但是他一定想要看到你快乐。”
苏秋雨将脸埋在他的身上,忍不住肩膀抖动。
不知过了多久,才将脸擡起来,露出脆弱的肤色,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赵玄亦心头反而松了t口气,抹了抹她的眼睛道:“这下真成兔子眼睛了。”
苏秋雨忍不住笑了笑。
赵玄亦却转念想起她的身上的伤,目色一黯,问道:“你累了,我们寻个铺子休息一下吃点饭?”
苏秋雨点了点头,牵了他的手。
突然馀光里感到一闪,斜刺里一个拳头大的黑影急速而来,似乎裹着劲风。
苏秋雨双目一闪,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被人拉起,转了半圈护在怀中。
她心中狂跳,脑中瞬间想起多年以前那个大雪之日。
他便是用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挡在了身后,而自己却中了一箭。
而今难道,又要如此吗?
却果然听到“咚”地一声传来,如砸在了她的心头。
苏秋雨从他的怀里挣扎着擡头,惊叫出声:“朝暮哥哥!”
却见一块黑色的大石头,当地一声砸在了他的额角,不过瞬间鲜血就流了下来。
苏秋雨一时心中庆幸,还好只是一块石头,一时又心紧纠成一团,那鲜红的血在他如玉的脸上格外刺目,叫人心惊。
她心头剧跳,一把掏出了帕子,将那伤口捂住了,想要将那血止住。
好在那伤口并不深。
在那石头向两人袭来时,身后远远坠着的一群侍卫大惊,王忠信运起全力飞奔上前。
只可惜离得有些远,那石头却又从二人身边袭来,纵使王忠信使出浑身解数,也是晚了一步。
陛下遇袭受伤,这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不光袭击之人,便是跟着的所有人都难逃干系。
王忠信来不及请罪,先去抓捕罪魁祸首,发现石头居然来自几个顽皮的孩子。
那几个小孩在街边玩闹,见石头伤了人,知道大事不妙,转头就要跑。
王忠信可不管是小孩,伤了陛下,那都是罪无可恕,当即就上前要拿下人。
赵玄亦却叫住他道:“不要大惊小怪。”
事情弄大了,只怕这几个小孩性命难保。
王忠信不敢不从,只得扑地跪在一旁道:“是臣失职。”
周围跪了一群人,那几个小孩却似乎被几人的阵势吓到了,反而呆在原地忘了逃跑。
感觉到血没有增多,苏秋雨小心翼翼地拿下帕子,发现他额上破了层皮,有个指甲盖大小的伤口。
这伤口在他本就洁白无暇的脸上格外的叫人心惊,苏秋雨感到胸口一窒,忍不住吹了吹道:“疼吗?”
瞧见她满眼里头掩不住的心疼,赵玄亦心中反而宽慰,唇角不自觉扬了起来道:“没事,不过是小伤。”
苏秋雨心头一股邪火升起,怒气冲冲,一步跳到那几个小孩面前,叉腰问道:“是谁扔的石头?”
几个小孩吓白了脸,其中一个小男孩拉长了舌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苏秋雨便知扔石头的是他了,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手中上下颠了颠道:“既如此,你们走吧!”
那群小孩转身轰地跑了。
苏秋雨拿起石头,对着那小男孩就扔了过去。
她玩弹弓百发百中,扔个石头不过是小菜一碟,那石头准确地砸在了那小孩的膝弯,将他砸地腿一软摔在地上。
他疼地坐在地上就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引来了小孩的父母,心疼地抱起儿子就要安慰,听闻是被欺负,冲上来就要理论。
苏秋雨站在那里,抓着石头道:“我只是打了他的膝盖那已经是相当手下留情了,你若是不服,那不若我也将他头上打个包,也算是扯平了!”
那小孩母亲瞧见赵玄亦一身贵气,头上却顶着包,一时有些心虚。
她嘴上嘟哝着,带着小孩便跑走了。
苏秋雨气呼呼地一把扔了石头,那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嗒一声砸在了地上。
还未转身,却感到已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他的怀抱很神奇,有些凉,又很是暖。
大街上的行人不自觉停下来看着两人。
这两人竟旁若无人一般,脑袋搁在一起窃窃私语。
不远处居然是玲珑酒楼。
王忠信早先一步遣人收拾了厢房出来。
两人进来的时候,厢房内已放了冰块,清爽一片。
赵玄亦此刻不打算回宫处理伤口,只是接了侍卫递过来的一只青色药瓶。
苏秋雨先一步接了药瓶,一时觉得有些眼熟,这才想起去年她被猫抓伤,那时他便赏了自己一瓶这样的药。
那药效果确实很好,猫爪痕当天便感觉不到疼了,后来更是一点疤痕也未留下。
只是想起那时的情形,原来他们曾经距离这般近。
赵玄亦显然也想起来那事,一时面色有些不自然。
那时她孤身站在雪地里的模样,叫他后来总是不经意地想起。
大概从那时候开始,他的世界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变了。
此刻她凑近了给他抹药,神情专注,气息便若有若无地喷在自己脸上,赵玄亦忍不住低了头,却又见到她雪白的脖颈便在眼前,精致的锁骨分明,上头还有几粒汗珠。
他忍不住面色一红,咳嗽一声,别开了脸。
苏秋雨并未发现他的变化,只是小心抹完了药后坐了下来。
王忠信带着几人守在外头,拦住了准备进来送酒食的小二。
自己接了,又试了毒,这才亲自捧了递进来。
赵玄亦伸手要接酒,却被她一把抢先了:“你受了伤就别喝酒了。”
“不过小伤。。”
“小伤也不行。”
苏秋雨将酒拉在自己面前,不由想起以前的事来:“你们以前贪我爹爹的酒,总要撺掇着让我去偷。”
“若不是你自己酒量不行,还非要喝,唐先生也不会发现少了酒。”
“那是你们酒量太大,总也喝不醉。”
不知什么时候,赵玄亦也接了酒杯来,他们两人都饮了酒,一边又说到少时的趣事,喋喋不休,忍不住笑倒在案上。
好一会苏秋雨却自怀中掏出了玉来。
不久之前她还在这酒楼上与沈梦周旋,试图探问出方玉的来历。
可是如今都不重要了。
九师兄若都不在了,玉又能代表什么呢?
至今她也不知这玉到底是如今经了哪些人的手,最后辗转到了她手中,也许一切之中自有天定。
他们这群人曾经形影不离,在一起学习一起生活,而今天人永隔。
好在这世上还有一人。
夏日虫鸣,满天繁星倒映在窗外的小河里。
天上地上都是一片星河。
酒水蒸腾上脸,苏秋雨感到满面热气,浑身燥热。
她一把推开旁边的小窗,一股清凉的夏日晚风吹了进来,在她燥热的脸上轻轻拂过。
小河上此刻正有小舟划过。
小舟上头,一个小姑娘正站在船头在唱歌。
歌声轻盈动听,隐约瞧见岸边有个小少年,看着船上的小姑娘红了脸。
小姑娘的歌声也停了下来,小舟在河面上飘飘荡荡。
那小少年似乎鼓起勇气,一步跨上了小舟。
小舟向着远处飘去。
苏秋雨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向坐在对面的男子。
这才发现他的目光一眨不眨,从未从自己身上离开过。
他目光中闪着烛火的光,端坐着看着她,面如白玉,面目如画。只是脸上已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与圆润,多了成年人的俊逸与严峻。
此刻面前的人却慢慢与她记忆里那个小少年融合。
面前的男子成了那个十多岁的少年。
而她亲热地拉过他的手道:“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十五师兄了。”
如今,他伸出手来,轻轻拉住了她的手:“小师妹,从此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额头上的伤口瞧着有些可笑,可是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将自己护在身后。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得知他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朝暮哥哥,她总觉得两人之间隔了什么。
那种熟悉却又陌生的尴尬,叫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人。
他不再是当年江南的师兄,不是抓着他的手,可以走遍每一条石板路的少年。
他是紫禁城里的帝王。
她在宫中多年,自然知道帝王意味着什么。
虽然与她在一处时,他从未表现出任何帝王的架子,甚至凡事亲力亲为。
甚至帮她穿衣为她端茶递水。
可是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
她总是下意识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心里想要与他在一处,却又不自觉地想要离他远一点。
年少的感情愈发浓烈,她对他的陌生与害怕,就更深一份。
可是此刻在这酒楼里,在这小小的房间。
他终於变回了当年了模样,与当年的少年在她心中合二为一。
苏秋雨露出一丝笑来。
真好,她终於寻回了那个年少时的爱人。t
她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在他满目的希冀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想,想要回一趟江南。”
赵玄亦还未开口,她又道:“我还想去一趟关外。”
“什么?”
关外,千里迢迢。
她还是想要走。
苏秋雨道:“我知道九师兄不在关外,他都是骗我的。”
他一心想要将她引到关外去,叫她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赵玄亦见她目光柔和,内里却透出坚定,他心中知道,她做的决定,自己再劝不了。
就像他知道,她永远是所有人中,最坚定的那一个。
“朝暮哥哥,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经说过,若是此生有机会,我们师兄妹们一定要一起去关外领略这异域的风光。”
苏秋雨松开了他的手,特意忽略他手上的轻微颤抖。
她低下头轻轻抚上自己的胳膊道:“你那本游记我看完了,那样壮阔的风景,我想带着他们一起去看看。”
赵玄亦的目光自她的胳膊上闪过。
陈时说过,她的身体有东西,这东西可影响她的寿数。
苏秋雨见他双手紧握成拳,微微发颤,却默不作声,不由心下一酸,又低声道:“朝暮哥哥,我会回来看你的。”
赵玄亦低下头,好一会才擡头,双目中有些水光,却扯了嘴角笑了笑道:“好,外头再好,也别舍不得回来。”
“我会一直等你。”
苏秋雨开玩笑道:“那可不一定,若是实在太好,我说不得就安家了,你可别等我了。”
赵玄亦端起酒湖斟了酒,递给她道:“你若不回来,我只好去寻你。”
“关外黄沙万里,你去哪里寻我?”
赵玄亦笑道:“你大概低估了一个皇帝的手段。”
苏秋雨道:“好吧,怕你了。”
“那你准备几时出发?”
“择日不如撞日,便明日吧。”
赵玄亦酒杯里的酒水荡出一层涟漪,他握紧了被杯壁,防止酒水撒出来。
伸出去与她道:“既然如此,且让我为你践行。”
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苏秋雨同样举起酒杯,将有些发热的眼睛藏在杯后,而后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水激得她忍不住咳嗽连连,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时很是狼狈。
赵玄亦轻轻拍了她的背道:“还这么不当心,叫人怎么放心。”
苏秋雨顺势抓住了他的胳膊,竟将他的胳膊当了枕头,枕在下巴下就一动不动了。
赵玄亦轻轻推了推她道:“玉络?秋雨?”
她却毫无反应。
灯火下她的肤色如白瓷一般,比常人要白上好几分。
他伸出手,轻轻触了触她的面颊,而后道:“来人。”
厢房门被人推开,一个蓝色衣衫的高挑男子走了进来。
赵玄亦擡起头,不由眉头轻皱。
秋无际笑道:“公子瞧见是我,似乎有些失落?”
赵玄亦面上转了冷漠,将胳膊上的苏秋雨放下来。
她却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不撒手。
他只好任由她拽着,自己斜着身子坐在塌上。
“既是你来了,想必不会叫我失望?”
秋无际躬身行了一礼道:“公子只管放心。”
说着他变戏法一般,自身后取了不大的药箱来。
打开里头除了一些叫人害怕的刀具,还有一罐晶莹剔透的药罐。
他拿出那药罐来炫耀道:“这里头的东西,可是从关外花了好些心思才弄到的。”
见面前人毫无反应,他只好放了炫耀,又转了转眼睛道:“还请公子回避一二?”
守在门口的王忠信闻言,黑了脸道:“放肆。”
秋无际只好耸了耸肩摆手道:“好好好,不想回避就算了,待会可能有些血腥,若是受不了可别来怪我。”
“只是。。”秋无际又道,“等苏姑娘醒了,只怕会不开心?”
赵玄亦冷声道:“何来废话?”
秋无际妥协道:“好,谁让您是老大呢,都听你的!”
说着不知从何处掏出块白帕子来,送到苏秋雨的口鼻处。
不一时,便见她脑袋一松,彻底晕了过去。
赵玄亦见她的模样,似乎连呼吸都弱了下来,不由心口一紧。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似乎怕她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
而旁边的人双手却如幻影一般,不等众人看清,已有一柄细长的匕首握在了手中。
站在门口的王忠信心头一凛,心中突然想到,若是此人方才想要对陛下不利,只怕。。
念头一出,他忍不住冷汗潺潺而下,忙一步跨上前来,侍立在赵玄亦的身后。
哪知秋无际此刻却收了玩笑,一脸专注。
目光如电一般,看向了苏秋雨的胳膊。
赵玄亦便是坐在一旁,却觉得那些一刀刀仿佛割在了自己的心头。
他面色苍白,冷汗顺着额头滑下,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秋无际手中的刀。
不知过了多久,却听“丝丝”的声音,还有哐当一声。
他感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看着那些沾着血的东西,隐隐透出金黄色。
不一时他便认出,这些是金丝和金块。
心念电转间,他便想到了这些东西的来历。
那时她靠着给师兄们收外头姑娘们的东西,赚了不少的钱,后来在师兄们的威胁下,答应将赚的钱给他们送礼物。
她挑来挑去,准备将银子们换成金子,给师兄们打金戒指。
那时候她将众人拦在屋子里,拿根线尺子,逼着他们乖乖坐下来,给他们仔细量手指的尺寸,而后一个个认真记了下来。
她量到后来惊奇地发现,每个师兄的尺寸居然都是不一样的。这可是量身定制独一无二的,全天下独一份。
只是她打好了戒指,准备趁着他生辰那日一并送给大家。
谁知还未来得及送出去。
那时候她被顾见白带进了山谷疗伤,怀里便藏着这十几枚金戒指。
便是她流落街头之时,也是死死护着不敢有失。
那时她不过行尸走肉,疯了一般,要将金戒指们都装进身体里去。
顾见白自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无声地拒绝了。
她便趁机将自己的胳膊给砸了,需要东西固定方成。
自然,她胜利了。
在与顾见白僵持了三日三夜之后,他终於将那些金戒指融了,装进了她的胳膊里。
这些年,她虽然只有一个人,可是师兄们其实一直都在。
赵玄亦看着白布重又裹住了她的胳膊。
秋无际收了东西,擦了擦额角的汗道:“放心吧,每日里给她的饭食里加上这东西,便不会感到疼痛了。”
临出门前又念叨道:“这可是我师父花了好几年配好的药。”
师父说,她最怕疼了。
。
广阳王带着众人,在大理寺审讯疫症案。
宫中相关的人一一传唤到庭,几乎连刑罚都不必上,便迫於阴森恐怖的刑堂,而老实交代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其中有一宫女,名叫云娥。
她原先还嘴硬说对此事毫不知情,不过在杖刑的吓唬之下,全都招了。
她居然是最早一批感染疫症的人,只是得同住一起的宫人苏秋雨庇护,这才逃过一劫。只是怕被抓去破庙里,后来又怕被审讯,因此一路瞒了。
她哭哭啼啼地哀求,说自己只是胆小怕死,绝无其他坏心。
广阳王心下一沈,又有苏秋雨。
好在陛下昨日已答应他,同意他问询苏秋雨。
因此他差人传唤苏秋雨过堂,等了半日,门口才答苏秋雨来了。
广阳王擡头,却见一人白衣长衫,缓缓走上堂来。
光影落在他的脸上,待众人瞧清,不由心头一惊。
一时桌椅板凳声响传来,众人离席走下堂来,跪倒在地:“陛下。”
赵玄亦道:“起来吧,苏秋雨今日不便,我代她前来,各位大人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吧。”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心中剧震。
陛下要代替那宫人前来受审?
见众人不说话,赵玄亦转而於广阳王道:“广阳王殿下想问什么?”
广阳王跪在地上道:“臣怎敢问询陛下,以下犯上,以臣欺君,乃是大罪。”
赵玄亦却只是站在堂中,而今的发展虽然与他设想的不同,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站着,众人哪还敢动。
好一会堂上寂寂无声。
赵玄亦道:“可有什么发现?”
广阳王道:“臣惭愧,所查多日,还未获得真凭实据。只是有一味药,还请陛下过目。”
说着侍从躬身端了药来。
赵玄亦眼风扫也未扫那药。
广阳王却取下帽子,埋首道:“此香为萧贵太妃宫中常用,是臣之罪,甘愿受罚。”
赵玄亦看了看四周众人,道:“这些天,朕听闻此谣言甚嚣尘上,传播极广,连街上的孩童都编了歌瑶。众位臣工也是人心惶惶t,谈之色变。”
“想必众位最想知晓的,便是先帝的病情?传言说是有前朝馀孽,偷偷进了皇宫,妄图谋害先帝。”
“这其中便包括了前朝宫中出身的萧贵太妃。”
“可是众位在此的,都是朝中股肱,有些事想必各位心知肚明,便是前朝前太子,早已失了继承大统的资格。”
众人大多都是朝中有头脸的人物,自然知晓,那人自宫於前,凭一己之力打消了所有人的念头。
“众位想必疑惑,朕这些日子对等大逆不道之言竟无表示,只是命广阳王主理。广阳王生性顿厚,为人礼贤,自是此事的绝佳人选。”
“一国之邦,毁於谣言,前朝便是为此消亡。统共不过三十馀年,前车之鉴,还在眼前。”
“人既已死,正所谓天道如此,便到此为止吧。从今而后,若再有此传言,绝不留情。”
。
苏秋雨从昏睡里醒来,感到有些头痛,下意识想要抚住头,却感到手有些擡不起来。
她心中一紧,低头查看,发现胳膊上的白布还好端端地裹着。
只是双臂发麻,有些疼痛。
再动了动,似乎这疼痛又消失了?
只是这是哪里?
周围似乎还在晃动,她伸手扯开旁边的车帘,才发现外头绿树环阴,自己却原来在一辆行驶的马车里。
前头驾车的车夫听到声响,开心的道:“姑娘你醒了?”
苏秋雨一楞。
车夫道:“姑娘不必惊慌,在下乃是奉主人之命,送您去江南。”
送去江南?
车夫又道:“主人怕与姑娘分别之苦,因此趁着姑娘前日酒醉,便将您送了出来。 ”
“姑娘放心,到了江南以后,姑娘自可自行安排,在下便回来覆命了。”
“主人有一句话要在下代转姑娘。”
“什么话?”
“珍重,早日回来。”
一阵风起,迷住了她的眼睛,她勾头朝后头看了看,后路渺渺,看不见半点京师的影子。
只是却又似乎穿过重重来路,看见那紫禁城的高墙之上,有一个人影静静地站着。
她心中一堵,摸了摸怀里,却发现放在褡裢里的帕子,红络全都不见了。
她一时说不出是何感想。
回到车厢,才发现座位旁边放着一只锦盒。
苏秋雨犹豫了一番,打开盒子,一只洁白的玉兔映入眼帘。
那玉兔浑身光洁,浑然一体,是用一块上好的白脂玉雕刻而成。
却与当年送给她的那只一模一样。
那只碎在半路的玉兔,如今终於又重归完整。
而那玉兔旁边,却有一只手环,那手环由一小串紫色的花编成,浅淡的香味扑鼻而来。
记得那本游记里说,楼兰的姑娘,总要在手上戴着这种紫色的花编织的手环。
果然在手环之下,便是那本书。
书还折在那一页楼兰篇。
说是楼兰的姑娘们总爱人戴着一种紫色的花编织的手环。
在书的下角上写着:“天高地阔,我今观之,甚思乡。”
苏秋雨翻开到下一页,姑娘们戴着花环游走在街头,寻到了自己的爱人,在楼兰城的风沙里两两相拥。
她合上书取过了花环,轻轻戴在了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