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房门朝内推开
一位须发皆白,看似年岁颇大的男子带着一名身宽体胖,衣着华丽的中年人快步而入。
两名男子满面担忧,显然是听闻了韩立的危险消息,特意跑来相助。
“三叔!你怎么来了?”韩立看清中年胖子的面容,一脸的难以置信。
于此生死存亡之际见到至亲之人,韩立是又惊又喜,就像穷途末路的落水人突然抓住了救命的浮枝,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油然而生,但同时又对不善武艺的三叔十分担忧。
那人形傀儡身高力足,浑身坚硬若铁,又不惧痛感,自己练过好几年的功夫在它眼里弱如蝼蚁,三叔纵然带着一名帮手,又怎能敌过?
况且那帮手年高体弱,气血虚浮,一看就是病入膏肓之人,这样的人来这里岂不是送死?
三叔?
墨大夫目光一怔,神色顿时千变万化,不过当他看到来者只是两个不通武艺的寻常人,且一人还是垂暮残年之辈时,便瞬间恢复平静。
“呵呵,竟然来了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铁奴,杀了他们!”莫大夫阴森冷笑,毫不客气的下了诛杀令。
言罢,人形傀儡双腿一蹬,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黑色流光朝踏进屋中的二人直冲而去,速度之快犹如闪电,眨眼就出现在韩三身前。
“三叔,快躲开!”韩立焦急呼喊。
可韩三却是吓破了胆,整个人杵在原地不知所措,双腿不停打颤,两股之间更是流出带着腥臭味的不明液体。
人形傀儡单臂挥起,五指并拢捏起巨拳就要砸下。
“我的妈呀!”
韩三一声惊叫,害怕得闭上双眼。
可就在拳头即将落到韩三身上时,人形傀儡的动作却猛然僵住,拳势戛然而止,整个身形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这不可能!”墨大夫瞳孔骤缩,脸上震愕无以复加。
铁奴行动中止?
这种事情前所未有!
混迹江湖数十年,他炼制的人形傀儡不止一具,有被点穴,有被击退甚至破坏,但从未主动失去控制。
况且这具傀儡的炼制比之以前都要更为精细,里面还夹杂着他的部分精血,根本不可能违背他的意愿行事,就算是有人能够强迫其停下,他也能立刻察觉!
但刚刚?
韩三闭眼半晌,却不见身体传来痛楚,他愣愣的睁开眼,见人形傀儡在其身前一动不动,自己则安然无恙,不由松了口气,但瞥见它的巨大拳头停留在离胸膛半寸许的位置时,又不禁一阵后怕,最后犹犹豫豫,战战兢兢的勾下身子,从人形傀儡腋下钻了出去,缩到离韩立略近的左边门角瑟瑟发抖。
韩立也是看得一脸错愕,这片刻间的反转太多,他属实有些消化不过来。
墨大夫似乎不肯接受现实,口中念念有词,欲使人形傀儡再次受控。
就在这时,那名须发皆白的男子忽然在一旁冷冷开口:“别白费力气了,我已将你与这引魂钟的魂识切断,你再怎么念词,都无济于事。”
话落,他将手指上挂着的黄铜小钟轻轻摇了摇。
叮铃……叮铃……叮铃……
黄铜小钟响声清脆,韵律有佳,但在墨大夫听来却如催命符咒般刺耳。
他双眉倒竖,目眦欲裂,狠厉的盯着那名男子:“这引魂钟与归引术是我早年从一古老秘洞中所得,数十年来从未有人破解,你到底是什么人?”
韩立见此一幕,心头暗思。
这黄铜小钟他记得墨大夫一直放于左边窗户的药柜上,从他进屋后就一直未变,没想到竟是操控人形傀儡的关键,看来自己还是不够细致,居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不过墨大夫也是心大,如此重要之物竟随手搁置。
男子手指回扣,将黄铜小钟又把玩了一番,随后才将目光看向墨大夫,淡然回道:“我?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而后,他将目光看向韩立,目含泪光,自语说道:“还好来得不晚,若是晚来一步,估计此生就此了结了!苍天眷我,眷我啊!”
言罢,他合目闭眼,仰头感慨,一汪热泪差点夺眶而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春香楼使尽巧舌蛊惑韩三一同来此的丁缘。
自从两人辞别春香楼,就快马加鞭一直赶往神手谷,丁缘生怕错失时宜,一路上多次催促韩三更换好马,还好两人赶到的时机不算太晚,恰逢两人争斗,而且韩立正好处于下风。
如此一来,阻止他就更有理由了。
与此同时,韩三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跑到韩立身边,将其小心扶起,关心问道:立儿,你怎样了?身子受伤严不严重?还能站起吗?”
韩立缓和而笑,双臂一震将涂抹在身躯上的黑蚀断魂膏散去,随后握紧韩三手臂,努力站起身子,虽然依旧有些吃力,但总算是能勉强站立。
韩三看见此景,心头一阵苦涩,不禁自责:“哎,都怪我,你说你在老家呆得好好的,我干嘛非得让你来这七玄门呢,如今你深陷囹圄,身体又遭到重创,我有何面目去面对大哥大嫂啊!”
“三叔休要自责,事前你又不知会发生今日之事,再者你将我送入七玄门也是想我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只是江湖太过险恶,人心尔虞我诈,我年幼心纯,经验尚浅,才会中此奸计,一切与你无关,你切莫妄自菲薄!”韩立见韩三连番自责,急忙开口劝慰。
听闻此话,韩三睁大双眼仔仔细细将韩三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忍不住点头长叹:“立儿确实是长大了,不过说到底还是三叔本事卑微,混迹十年不过外门弟子,在七玄门内地位低微,否则也不至于任凭你受这等委屈,哎,这几年,想必你在七玄门定是受了不少苦!”
韩立苦涩笑笑,岔开话题道:“先不说这个了,对了三叔,你怎么会突然来此?”
韩三一怔,旋即恍然,拉着韩立的手向丁缘走去:“来来来,我还没给你介绍呢,这位是你七叔,今日来此,多亏他报信于我,我们才快马赶来,否则你可真凶多吉少了!”
“七叔?”韩立瞪大双眼,一脸懵逼。
从小到大,他从未从父母口中听到什么七叔八叔的称呼,他父亲为韩家老大,最小的就是眼前的三叔了,怎么可能会凭空冒出个七叔,此人身份定大有问题!
不过三叔似乎与此人十分交好,倒也不可莽撞质疑。
“韩立,你果然好福气,生死攸关竟有两大叔叔前来相救,老夫是佩服得很,佩服得很啊!”墨大夫咬牙切齿,恨恨开口,愤怒与不甘早已在脸上遍地开花。
韩立闻言,冷冷一笑,此刻他已占足上风,直接开言嘲讽:”那可不,墨师阴险恶毒,口蜜腹剑,怕是家中亲人都死绝了吧!”
“好!好!好!”墨大夫怒极反笑,连说三个好字,随后他将目光看向胸膛,见腐蚀之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即使有解药服食,此刻也为时已晚,不禁绝望感叹:“想我墨居仁一代枭雄,纵横江湖数十年,武功已练到极致,论阴谋诡计,用毒暗器,岚州江湖有谁能在我手上走上半招,没想到最后竟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手里栽了跟头。”
之后,他仰头闭目,沉吟不语,其他三人也不再吭声,没有打扰。
这或许是给这一代枭雄沉眠之前最后的安静吧。
良久过后,墨大夫默默睁开双眼,眼角划下一丝浊泪,望着韩立淡淡开口:“事已至此,我已经失败,你中了我的魔银手,身上的寒毒需要暖阳宝玉才能解,你可拿着我的信物去嘉元城的墨府,我夫人自会拿出暖阳宝玉替你解毒。”
“韩立,墨某一生行事从不向人解释,成王败寇自有天定,然而我妻女与此事无关,相信你能做出自己的判断,人生苦短,终归尘土,凭什么仙家就可以遨游天地,而我等凡人只能做这井底之蛙······”
说到这里,他深吸口气,目光看向窗外:“韩立,你我也算师徒一场,这世间多少好景色,你就代为师去看看吧!”
说完,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迅速灰败,随后身子一歪,“砰”的一声倒在地砖之上再也不醒。
丁缘急忙伸手探息,发现墨大夫已咬舌自尽,顿时一阵狂喜。
“他自尽了······哈哈······他居然自尽了······哈哈哈哈······”丁缘欣喜若狂,连连大笑,接近疯癫。
原本他还在为如何劝阻韩立绞尽脑汁编想理由,毕竟按原著的描述,韩老魔绝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就算有他三叔在,恐怕韩立也很难停手。只是没想到这墨大夫突然自尽,倒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否则自己还要很费功夫。
“噢噢噢,恭喜主人顺利完成新手任务,主人果真英勇不凡,小可爱好生崇拜呢!”任务完成,雪白的大丸子也是拍着小手,眨着大眼睛,一蹦一跳出现在丁缘身前。
丁缘满头黑线,连忙暗使眼色,让其赶快滚走。
这个节骨眼出现在这里,这不摆明让人发现吗。
虽然丁缘在官道上已经证实这逗比系统除了自己无人能见,但韩老魔身具外挂,可不是寻常人能比,若是被他发现,那自己肯定凶多吉少。
雪白团子见丁缘连连催促,不服气的吐吐舌头,随后“哦”了一声,消失在原地。
丁缘偷瞄了韩立一眼,见其视线全在莫大夫的尸身之上,不由大松口气。
这时,韩三开口打破了沉默:“既然这人已死,立儿你还是跟我回韩家村吧,这七玄门凶险异常,虽然这墨大夫身亡,但保不齐门中还有其它阴险奸诈之人,留在这里,迟早会遭受迫害,我那春香楼虽不像江湖门派这样有势力,但安稳生存还是没问题的。”
韩立摇了摇头:“三叔,墨大夫是七玄门的人,我又是他的名下弟子,如今他死在此处,如若我就此离去,门中之人定会以为我畏罪潜逃,到时候还会连累你与七叔,说不定连爹娘都难逃一劫!”
“立儿说得没错,七玄门江湖大派,势力庞大,门中掌权之人更是心狠手辣,如今门内有人遭遇不测,他们定会追查到底,立儿若是贸然离开,韩家村定会难辞其咎。”丁缘点点头,显然支持韩立的观点。
“但是留在这里,立儿同样罪名难逃,更何况他体内寒毒未去,待在此处,身子只会越来越差。”韩三担忧回道。
此话一出,三人皆陷入沉默。
确实墨大夫身死,韩立作为膝下唯一弟子,定会被门内作为第一怀疑对象,无论走与不走,结果均是一样。
就在三人面露愁容之际,丁缘轻咳几声,率先开口:“干脆这样,我在尸身上动些手脚,你二人也自伤一番,然后再将杀人罪名归咎于我,这样就算七玄门追究此事,立儿与你也不会被牵连进去······”
丁缘话还未落,韩三急忙摆手拒绝:“此事万万不可,七弟,你我血脉相连,我怎能忍心将你置于危险境地,况且今日若非你出手,恐怕我和立儿都要葬身于此!”
韩立闻言,顿感无语,这七叔本就来历不明,他愿意揽责在身,那再好不过,三叔干嘛横插一脚,不过三叔既然开口相劝,自己也不好反驳,于是跟着附和:“是啊,七叔,此法对你太过凶险,我们还是另想别策吧。”
“不,此事只能如此,三哥你在青牛镇根扎多年,立儿更是从小在这里长大,七玄门如若追查,你二人根本无处藏身,我从西域归来,大不了重回西域。七玄门势力再大,魔爪也伸不到那里。”丁缘坚定回道,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不不不,我们还是另寻良策。”韩三面露难色,再次拒绝。
“还有什么良策!三哥!难道你真想让我等三人都命丧神手谷?”丁缘厉声质问道。
“这······”韩三看了丁缘一眼,见其面容坚毅,知道他已下定决心,自己就算再加相劝,他也不会改变,只得吁声叹道:“罢了,罢了,七弟你做什么决定,三哥都支持你。只是你定要多加小心!”
“放心,三哥,我自有分寸!”丁缘抱拳微笑,同时心头大喜。
他出头揽责并非真心,而是借机离开此地,更重要的是离开韩立,读过原著的他,知道不久将来,野狼帮将与七玄门发起大战,到时生灵涂炭,横尸遍野,死伤不计其数,而跟在韩立身边的人也会一一作为踏脚石而丧命。
所以趁早离开,方为明智之举。
见目的达成,丁缘也不再拖延,开口道:“事不宜迟,我等就立即做准备吧,晚了若是被七玄门发现,那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好!”韩立韩三双双点头,随后取刀,在自身非致命处各划了一刀,而丁缘也蹲在地上,开始对墨大夫尸身动起手脚。
······
一炷香后,三人站在神手谷入谷之处相互告别。
“七弟,我知道你不差钱,但这些银两你还是拿去,路上图个方便,你珍宝虽多,但不好见世,路上定要小心为是。”韩三将一灰色布包塞进丁缘手中,泪光涟涟,连声嘱咐。
韩立见此,也将两个白色小瓶拿到丁缘身前,并道:“七叔,这是两瓶固本培元的丹药,你也拿着吧,路上或许有用。”
丁缘点点头,也不作矜持,将白色小瓶接过合着灰色布包一同收入怀中,而后抱拳行礼,转身离开。
望着丁缘渐行渐远的身影,韩三泪如泉涌,不禁大喊:“七弟,若是避过此劫,一定要回来看看!”
丁缘伸手回应,并不回头,同时嘴角勾出一抹怪笑:“嘿嘿,总算甩掉这个煞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