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云峥的声音缓缓从身后传来:“我只是答应了收你妹妹为徒,不过这该付的拜师礼,仍是不能少。"
"我知你如今一穷二白,本可以教你先欠下,日后慢慢补齐。”
“只是你在我这伏云殿中大放厥词,叫云某失了面子,我若轻易放过你,岂不是让天下英雄都嘲笑我伏云人人可欺?”
“自山脚至山门,共有六千四百级台阶,你便去那山道之上,一阶一叩首,诚心诚意磕足三遍,我便允你欠下这拜师之礼。”
木廿三闻言,缓缓起身,膝盖微颤,却仍坚定跪拜,嗓音沙哑:“是小子失礼在先,愿向掌门诚心致歉,木某这便去……”
“爹爹!你怎能如此,木大哥如今已被你打成重伤,你还要如此为难他,是当真以大欺小,视人命如草芥吗!”
云峥并不回头,低声道:“云舒禾,你带外人偷偷闯入殿中,已是犯了门规,我还没开口罚你,你竟还敢在此大呼小叫?”
“六千四百阶,你亦同行。”
“哼!磕就磕!我不过是个没娘疼的孩子!有什么大不了!”云舒禾说着,捂着脸便冲出殿门去。
“师父,这……”云正念面露犹豫,开口道。
“怎么?谁想要求情,先一起磕完六千四百趟再说。”
云峥话音未落,殿内已是一片沉寂,众弟子心知掌门心意已决,皆暗自叹息,却无人再敢出言反驳。
“槿儿,你随为师到后殿,其他人都散了吧。”
……
木廿三摇摇晃晃走到山底,云舒禾早在那里坐着等他。
待木廿三走近,云舒禾忙递上水壶,语气中带着几分愧疚不安:“木大哥,你……喝口水吧。”
木廿三目光微抬,瞥了她一眼,接过水壶,饮了一口,神色淡淡,道:“木某是咎由自取,姑娘是掌门爱女,何苦为木某做到如此地步。”
云舒禾倔强道:“本小姐无所畏惧,唯恐心中有愧。你今日之状,皆因我而起,陪你一程,算作赔罪便是!”
木廿三也不理她,径自一级一级台阶叩首而上。
云舒禾虽说是来一起受罚的,倒不见她真的叩首,只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在一边慢慢走着等着木廿三。
云舒禾道:“你也别怨爹爹,我让你说点下他面子的话,你提建南大战做什么?还说他缩头乌龟,哪个大宗师受得了?”
木廿三边叩首边回应,声音中带着几分执着:“我说错了吗?建南一役,数万英魂,血染疆场,若如你爹般的高手出面,或许可延数日,待援军至,亦未可知。”
云舒禾闻言,叹了口气:“说你木楞子你还不承认。你又怎知爹爹当年没去建南战场?”
木廿三一愣,抬头看向她,眼中满是疑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舒禾缓缓道来:“我也是听大师兄说的。当年齐军行军诡秘,从北漠关到建南,千里之遥竟能悄无声息地发动突袭。”
“”爹爹得知时,齐军已经兵临城下。他匆匆留下大师兄和二师姐护卫山门,带着三师兄云正心和大半内门弟子都去了建南。”
“岂知回来时只有师父一人,三师兄和其他师兄师姐,都在那场大战中身死道消了。”
“自从建南大战之后,爹爹就似变了个人,闭门再也不过问世俗中事,我们都不知缘由,想来爹爹对此介怀颇深。”
木廿三闻此,面色微变,心中似有波澜涌动,却终是沉默不语,只那叩首之声,更添几分沉重。
山道蜿蜒曲折,两旁树木高耸入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青石板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显得格外古朴沧桑。林间,只有偶尔传来的飞鸟啼鸣和虫鸣,更添几分幽静。
“木楞子,你不如走两步歇歇吧,反正此处也没有别人,我给你作证,就说你都磕完了。”
木廿三摇了摇头,面色坚定:“不行,我确实冒犯掌门在先,如今既应了掌门,便该做到,以证掌门清名。”
云舒禾撇了撇嘴,道:“依我看,爹爹本来也没和你生大气,不然那一掌你早死了,还留着你在这儿磕头呢。”
云舒禾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山间寂静无声,只有她软糯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中。
突然,高处传来一阵阵呼喊声:“小师妹!小师妹!”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只见一个人影从山上匆匆而下。
云舒禾站起身,朝那人挥手喊道:“四师兄!我在这儿呐!”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几分欣喜。
云正念兴冲冲几步迈到二人面前,献宝似的递给云舒禾一个葫芦:“小师妹!师父想你在山路上没水喝,特意让我给你送水来!”
云舒禾一把接过葫芦,面露骄矜之色,道:“哼,臭老头,总归还是知道心疼我。”
她打开葫芦,一股辛辣苦涩之气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呸呸两声,“这是什么玩意儿!”
云舒禾皱着眉又闻了闻,翻了个白眼:“臭老头!我才七岁!喝什么鬼药酒啊!”
言罢,将葫芦抛给木廿三:“给,爹爹肯定是想借我的手给你喝,就知道臭老头没安什么好心!”
木廿三拿着葫芦,面露犹豫之色,又看了看云正念。
云正念撇过头去,道:“嘿嘿,师父原话说‘拿去给“他”喝’,我不管你们谁,反正喝了我能回去交差就行。”
木廿三知道云峥疼惜爱女,不会故意拿酒来为难,这酒定是给他的,心中不禁又为自已出言不逊感到懊恼起来。
当下也不骄矜,朝山上磕了个头,道了声:“小子多谢掌门。”
便拿起葫芦咕噜噜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木廿三只觉一条火龙顺喉而下,这火龙似是有生命一般,在他筋脉里四处乱窜,一时间五脏六腑皆是灼痛无比,连忙坐下调息。
云舒禾二人见木廿三如此,见怪不怪的坐在一边聊起天来:“师父的话你倒是带到了,给我的东西呢?”
云正念故作疑惑地道:“小师妹你说什么,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我怎不知?”
云舒禾伸手便揪住云正念要去拿他的痒穴:“你竟敢偷藏!还不快给我拿出来!”
云正念连忙动起身法,笑着闪开,二人在山间追逐腾挪,见云舒禾累了,云正念才停住脚步,道:“好啦好啦,给你给你!”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堆东西:“这是大师兄给你的祛瘀活血贴,这是二师姐给你的桂花糖糕,这是四师兄我给你的清心锻骨丸……”
云舒禾眉开眼笑,一把拿过桂花糖糕,笑嘻嘻的咬了一口:“还是二师姐对我好!”
二人玩笑间,木廿三已打坐调息完毕。
他缓缓睁开眼,只觉这药酒果然神奇无比,竟能随着自已的内力引导,如涓涓细流般化入经脉之中。
一时间,他不仅感受到受那一掌的伤势大为愈合,就连月前因意外而留下的烧伤及脚伤处的隐痛,也仿佛被这药酒的神奇力量所抚平。
云正念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羡慕,拍了拍木廿三的肩膀,笑道:“你小子真是好福气,师父这药酒,可是稀世之珍宝。唯有大师兄和二师姐在洗筋伐髓的关键时刻,才各饮过一壶。我和小师妹都只在最初练气时,有幸尝过一口。如今这等宝贝,竟便宜了你这个外门小子,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说罢,他摇了摇头,故作严肃地道:“不过说实在的,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真是该好好练练。如今你妹妹在门里修行,怕是再过几年,你连你妹妹都打不过了。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木廿三心中惭愧,闷声不说话,只又拾起精神,一级一级台阶叩首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