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怀月孤身一人缓缓走在后山的小径,脚下的石板路蜿蜒曲折,仿佛没有尽头。
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师兄师姐们都有自已的事情在忙,小道上一时竟只有她那单薄的身影。
木怀月自小乖巧惹人疼爱,木廿三与阿姆对她呵护有加,从未有过丝毫苛责。
此番竟是她首次遭受训斥,更别说被毫不留情的拒之门外。
一股前所未有的灰心丧气悄然爬上心头,心中满是困惑与不解,自已无非是说了些心里话,如何引得掌门生如此大的脾气?
王家村四十六口人,如此惨烈,自已想要复仇有什么错?
恐怕只是掌门不想用心教自已,怕自已日后出去惹是生非的托词罢了。
越想越觉得,她和哥哥不过是走投无路,才来投奔山门,如今哥哥为了那一千金的拜师费不得不受人驱使,自已却学不到什么真本事,如此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报大仇。
想到此处,更觉得思念哥哥和已经去世的阿姆,泪水不由得从脸边汩汩而下。
边哭边走到山后一处映月小潭,潭水清清,木怀月探头去看,只见自已半边面目漆黑。这副形容,怪不得掌门讨厌,自已也不忍直视,这映月潭果然是个好名字,只不过别的师姐面如朗月,自已这张脸只是半轮新月。
木怀月虽知自已面相有异,但有哥哥在时,总能从哥哥眼中看到真心怜爱的神色,是以她也并不觉得自已比其他人少了什么。
如今,师兄师姐们虽从不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容貌”之事,但见到她时难免目光闪避,她也略有耳闻,“怀月那小姑娘,眉眼倒是生得极好,只可惜……”
这一刻,她心中竟首次萌生了自卑的种子:“世人皆云相由心生,但若真能不以为意,又何需刻意回避?”
“莫非,只因我这副容貌,众人便只是表面客气,实则从未真心相待?”
这些念头本是无端之想,但木怀月年仅八岁,心智尚幼,一时情绪上来,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当做天理不公想一遍,只觉自已孤零零地立于世,悲从中来,泪水如断线珍珠,滚滚而落,最终化作一声声压抑不住的嚎哭,回荡在这幽静的山谷之间。
“谁在那里?”
木怀月正哭得忘情,突然身后一人出声,给她吓了一跳。
她连忙起身,只觉得如此场景被人撞见,实在羞死了,忙用袖子擦了擦脸,假装镇定的回过身。
入眼,一位白衣男子手持秋水剑,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宛如画中谪仙,正是她的大师兄——云正意。
“大……大师兄……”
且说伏云门中,云铮虽为掌门,但他素来随性不羁,甚少插手门中琐事。
而大师兄云正意,虽代理门中要务,却常行踪飘忽,每月之中,总有大半个月云游在外,不履门庭。
反倒是二师姐云舒槿,肩挑重任,带着众弟子晨练暮习,巡山护境,日复一日,勤勉于门中。
但大师兄为人端方,温润如玉,威望又高,江湖中已有“伏云秋水剑”的盛名,不知是门内多少弟子倾慕的对象。
如今木怀月自觉糗态正被大师兄看见,内心不禁觉得一阵羞赧。
“这个时辰,该是在书房,怎么会在此处?”云正意温言出声问道。
木怀月闻言,心中一酸,刚刚被师父云峥推出门外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她努力克制着自已的情绪,但声音还是不争气地哽咽了起来:“我……师父他……”
云正意看她如此情状,虽不知何时,但心中多少有些明了,开口道:“若是不便,也无需开口,我今日刚好回山,本来正是要寻你,你既没有功课,索性带你一起走走。”
木怀月点了点头,几步走到云正意身边。
云正意示意木怀月牵住他的手,木怀月除了哥哥外,从未牵过别的男子的手,此时竟有几番忐忑,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自已的手放入云正意掌中。
云正意拉住木怀月,步履如风,朗然而行。木怀月只觉脚下生风,身形未动,却已转瞬丈外。
她心中惊疑不定,回首望去,那映月滩已在葱郁山林间若隐若现,仿佛隔世之境。
未及她细细体味,眼前树木已然晃动,再一眨眼,竟又掠出数丈之远。
木怀月心中惊叹连连:“哇,这便是本门的轻功吗!”
她心中的愁绪瞬间被这股激动化去了大半,只觉心潮澎湃,握着大师兄的手也不禁汗涔涔的,生怕一个不稳便被落下。
如此行了小半个时辰,木怀月只觉头晕目眩,四周景致飞速变幻,她已全然不知身处何方。
胸中更是一阵翻腾,恶心之感涌上心头。她连忙出声道:“大……大师兄……我不行了……”
话音未落,喉头已是一阵酸意,她忙松开云正意的手,踉跄几步至一旁,干呕不已。
云正意见状,嘴角轻扬,发出一声爽朗的低笑。
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手中已多了一串红艳艳的小果子。他轻轻搓了搓果子,又吹去上面的微尘,然后递给了木怀月。
“这云棘果,你尝尝。”
木怀月接过果子,小心翼翼地放了几颗到嘴里。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酸味如潮水般直冲鼻腔,她的小脸忍不住皱成了一团,眼睛也微微眯起,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然而,这股冲人的酸意过后,她泛起的恶心竟奇迹般地消解了大半。
她强忍着酸味,将那几颗云棘果艰难地咽下。站起身时,她只觉口中酸味全无,反而留下一阵淡淡的回甘,让她心中不禁称奇。
她眨了眨眼睛,仿佛要从这突如其来的奇妙感觉中回过神来。
当她终于意识到自已在大师兄面前又出了一次丑,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尴尬。
她偷偷瞥了云正意一眼,发现他并无异样,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已,眼中满是温暖。
“是我思虑不周,走得太快了些。”云正意微笑着说道,“不过好在前面几步便到了,咱们可以慢慢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