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怀月回头望向人群,只见那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却不见那一袭青衣。
她心头一紧,阿青几次窥见这场大会的隐秘,自身又眼盲,实在令她忧心。
想起阿青,又想起哥哥漏夜传信,哥哥今日未出现,不知此事知情多少,又是否牵扯其中,心头也闪过一丝忧虑。
隐隐觉得哥哥似乎知晓更多,却不曾对她明言。
然而她尚未来得及细想,便听得场中传来一声清朗的年轻男声:“建立中原武林之念虽然是好事,可伏云女侠说得有理,眼下在场的多是晚辈,怕是做不得主。”
木怀月偏过头去,瞧见一位南宫家少侠站了出来,此言一出,场中本已沉默的侠客们纷纷低声议论,神情各异,显然不少人已从蒙昧中清醒过来。
紧接着,又有一名侠客站出来高声问道:“要是真建什么中原武林联盟,这头尾也得说清楚!这盟主该由谁来担任?莫非我们要去做朝廷的走狗不成?”
此言犀利,更是直接冒犯到都指挥使头上了。
场中顿时鸦雀无声,一时冷寂,气氛变得凝重而紧张。
那杜宇脸色一沉,冷冷开口:“区区江湖游侠,不过是圣心仁慈,为了百姓给你们一条活路,你们真以为自已能成什么大事?”
“昔年先太子也曾出身江湖,号召江湖同道共赴建南城抗敌,最终如何,难道挡住了齐国的铁骑?”
此话一出,众人低下头,眼中露出复杂之色。
北朔国灭亡不过十年,当年那一战中丧生的亲人朋友历历在目,仇恨未平,但杜宇所言却又属实,一时众人面上都有了羞惭之色。
普觉方丈见气氛陷入低谷,连忙笑着开口道:“少侠所言甚是,老衲也曾对此事深感犹疑。此番虽做了成立武林盟的说客,但此位盟主之选,必得由德高望重、武功超凡之人方能胜任。”
“呵,普觉大师倒是谦虚,难道在场还有人能德高望重过你不成?南少林莫不是也想借此机会,拿下盟主之位吧?”人群中传来一声冷笑,言语尖刻。
普觉方丈微微一笑,目光平静无波,缓缓道:“阿弥陀佛,贫僧一心向佛,绝无此意。”
苏抑尘见气氛愈发紧张,便出面打圆场,轻笑道:“诸位,此事实在仓促不易决断。此次本是难得的聚会,各大门派后辈聚首,才敢抛出这个提议。具体该如何施行,盟主一事,还是须回去和诸位前辈一一商议。”
他转而含笑道:“今岁中秋,苏某愿为东道主,邀江湖各派掌门至馔玉楼共聚,届时再议此事,不知各位可愿赏脸?”
苏抑尘温文尔雅,待人处事颇得人心,加之苏家产业从极北到南疆,遍布各处。
此言一出,场中不少侠客都点头应允,今日暂且不表态,也算是卖了苏家一个面子。
这时已有几个世家同道向苏抑尘告辞,带领门人渐渐离去。
云舒禾见状,与木怀月对视一眼,心中默契已通,随即两人相互点头。
“多谢诸位费心,此间事大,我定会回禀爹爹决断,伏云门也先告辞了!”
云正念已调息许久,木怀月只觉得师兄体内原本狂乱的气息渐渐平息。但看他眉头紧皱,似乎影响并未完全消散。
她转头和云舒禾说:“师兄情况似和旁人不同,小师姐,你扶着舒华师姐,我来扶师兄。”
云舒禾神色严峻,点了点头。
然而才下擂台,未行几步,云正念脚下忽然一软,脸色霎时变得如铁般苍青,接着猛然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瘫倒在地,呼吸急促起来。
伏云门在今日的比试中声势如虹,周围的民众满怀仰慕,见到这位魁首受了重伤,顿时围了过来。
很快,有人找来了马车,众人七手八脚,将云正念小心翼翼地抬上去,生怕惊动了他身体中的伤势。
木怀月见师兄和云舒禾已上了车,心中松了一口气,正准备随行,却突然捕捉到远处一抹青衣身影在拥挤的人潮中闪过,她心头一紧,隐隐认出是阿青的身影,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不安。
木怀月扭头对云舒禾说道:“小师姐,你先护着师兄回客栈,我马上回来。”
云舒禾略带疑惑地望了她一眼,但点了点头道:“好,你小心些。”随后挥鞭催马,带着云正念离开了人群。
木怀月在人潮中挤出一条小道,目光急切地在街角寻找着。
片刻间,她终于瞧见阿青被人潮挤到墙边,青衫上染满鲜血,脸色惨白,原本用以探路的二胡与拐杖不知所踪,狼狈而无助。
她的心头一窒,急忙奔向前,声音中满是关切和焦虑:“阿青!”
阿青闻声微微一怔,强撑着身子扶住墙,抬起头勉强一笑:“怀月,小女侠。”
他的身子轻轻颤抖,腰间插着一把匕首,鲜血从伤口不断渗出,浸湿了衣衫。
木怀月脸色一白,急急扶住阿青,眼中又急又怒:“谁干的?怎么会这样!”
阿青眉间闪过一丝无奈,低声道:“刚才有人趁乱下手,怕是非要取我姓名不可。你别管我,自已快走……这里危险重重。”
木怀月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你别说话,省点力气。”
随即抬起头,向周围的行人大声喊道:“在下乃伏云门弟子,这位小师兄受了重伤,还望各位侠士行个方便,让出条路!”
木怀月面上胎记醒目,人群中很快便有人认出她是云正念与云舒禾身边的女娃子,低声议论几句,接着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木怀月心头稍安,对阿青轻声道:“你看,这夺魁还是有些好处的。现在众目睽睽,若那些人还要颜面,便不会轻易下手。”
阿青点了点头,嘴唇苍白如纸,半个身子倚靠在木怀月肩上,勉力向前走去。
未走几步,忽见一名衣着华贵的侍女快步追上,欠身行礼道:“小女侠,我是苏府的婢女,我家公子不及相送,特备了马车,我没找到其他侠客,只望小女侠不嫌简陋。”
木怀月一愣,眸中闪过一丝警惕。
她已认定擂台中的茶水是造成众人神思混乱的关键,心中对苏抑尘存了几分戒备,然而低头看向气息微弱的阿青,若真靠他自已走回去,恐怕性命难保。
权衡片刻,她终究叹了口气,对侍女略一点头:“有劳你家公子。”
侍女应声,微微一笑,引着二人登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