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掌柜脚步踉跄地走来,神情显得极为仓皇,声音颤抖着:“几位……几位大侠恕罪!刚才一群黑衣人闯入,声称要找女侠您……我们本想阻拦,可他们……他们二话不说,拔刀便砍……”
他的话音未落,眼中流露出无奈与恐惧,“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客栈里大开杀戒,把云大侠掳走了……”
听闻此言,木怀月的心猛然一沉,将目光投向身旁的云舒禾,生怕小师姐按捺不住。
然而,云舒禾的反应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只见她缓缓将云舒华的尸体放下,目光凝重地掏出手绢,细致地为她脸上擦去血污,随后才站起身来。
“掌柜的,他们可还留下什么话?”
掌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他们说……说会在江对岸等你……要你去……一命……换一命。”
云舒禾微微点头,嘴角扯动,不知是在讽刺还是在自嘲,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坚定:“好。”
她转身对掌柜微微欠身:“给掌柜带来了如此大的麻烦,实在抱歉,这里的损失,全都记在我伏云门的账上。”
掌柜闻言,愕然一瞬,随即心中大石落地。原本恐惧于伏云门的怒火会波及自已,此刻连忙跪拜道谢,语气中满是感激:“不敢、不敢,幸得女侠宽容!”
木怀月默默注视着云舒禾,心中隐隐担忧。只见她神情镇定,然而双拳紧攥,指间已渗出鲜血,忍不住关切道:“小师姐,你还好吗?”
云舒禾看了一眼木怀月,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没事。”
接着便转身向苏抑尘走去,屈身一礼:“苏师兄……”
然而,就在她开口的瞬间,身体却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竟是直直地昏了过去。
苏抑尘眼疾手快,迅速将即将倒下的云舒禾稳稳扶住,眼中隐有疼惜,他转头对木怀月说道:“放心,此事我苏抑尘绝不会置身事外。”
言罢,他环顾四周,目光深邃,“客栈已不安全,恐怕需得请各位随我到苏府暂避风头。”
尽管心中疑虑重重,但木怀月知道苏抑尘已是此时唯一可信之人,她只能紧紧咬牙,点头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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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厢房内,烛光摇曳,一晃一晃映着木怀月疲惫的面容。
云舒禾静静躺在一边,大夫已来看过,诊断她只是心神受创,一时难以自持才晕倒,喝一副安神药便可无碍。
木怀月注视着小师姐的睡颜,尽管沉浸在梦中,云舒禾的眉头依然微微皱着,似乎那惨烈的场景仍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木怀月明白,小师姐向来骄傲,却绝非脆弱无能,今日晕倒,将所有罪孽归于已身,才难以承受。
她心中默想,掌柜所言黑衣人要云舒禾“以命换命”,更有那淮水对岸的约定,种种迹象无不指向南诏。
无论擂台之乱的幕后黑手是谁,今日客栈的血案,已无疑是南诏所为。
木怀月不禁想,哥哥日日伴在那公主身边,不知对今日之事是否知晓。
若是知道,若是明日甚至就会在淮水边遇到他,她又该如何选择?
就在她沉思之际,窗扉微开,透进一丝冷风,云舒禾在床上微微瑟缩。
木怀月连忙起身关门,门外两位侍女的低声交谈,却传入耳中。
“这伏云门真是古怪,众人都是神仙般的人物,唯有今日跟来的那个女弟子,相貌实在……不堪。”
“你道她日日伴于掌门千金之侧,心中能不生嫉妒?换做是我,早就……”
“别说,我偷偷从少主那听说,这丑八怪的哥哥就在南诏,谁知道是不是她串通她哥哥,里应外合,要将伏云门一网打尽。”
“啧啧,就她那模样,即便是伏云门的女弟子都死绝了,也轮不到她出头。”
“谁知道呢,可惜了,躺床上的人竟是她师姐而不是她。”
木怀月一时愣住,只觉脸上那块自小伴随的胎记仿佛被烈火焚烧,心中一阵刺痛。
为什么?
为什么该死的是我,有罪的是我?
就因为我天生貌丑吗?
原来在世人眼中,只要我存在,就该是罪孽深重,不堪之人吗?
窗扉轻叩,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两位侍女瞥见木怀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默不作声地匆匆离去。
木怀月回过头,小师姐的容颜在烛光下闪烁,她看上去好憔悴,但还是那么美。
木怀月眼前又闪过擂台上小师姐的身影,她叼住段晶晶的暗器,风吹起她鬓角的发丝,如同渡了金边一样耀眼。
那一刻,她真的好羡慕。
……如果,我也能同小师姐一样就好了……
不,不需要和她一样,只要是一个正常人,只要是一个正常人就好了。
“月儿,不要哭。”
“哥哥会担心。”
木怀月抽了抽鼻子,想起哥哥的话,伸手入怀握住那枚剑坠,揉了揉眼睛,又将眼泪忍了回去。
抬眼一看,云舒禾已醒了,一双杏眼正柔柔地看着她。
“你醒啦,小师姐,感觉可还好?”木怀月连忙走上前,掖了掖衣服,努力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轻松。
云舒禾微微扯了扯嘴角,往榻里挪了挪,示意木怀月坐到自已身边。
木怀月坐下,云舒禾握住她的手,木怀月只觉得柔软温暖,就如在山上无数次曾牵起自已的温暖一样。
“舒华师姐……”云舒禾开口。
“苏公子已将舒华师姐的……遗体安置好了,等此间事了,便会将她……送回家人身边……”
云舒禾点了点头:“那就好,苏师兄办事到底妥帖。”
“那你带回来那个小乞丐?”
“他也暂时留在苏府养伤,他好似有事要一路去伏云,等此间事了,我们就带他一起回去。”
云舒禾笑了笑:“我们的小怀月真棒,才丁点大,考虑事情都这么周到了。”
“此间事了……还要麻烦小不点,要好好的将咱们师兄师姐带回门去呀。”
木怀月手心一紧,只觉心中一痛,强忍半天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小师姐你瞎说什么呀?”
“我们在这里等大师兄,等师父来好不好,他们武功那么高,我们杀了那帮人给舒华师姐报仇,我们一起带四师兄回师门,好不好?”
“嗐,没出息,又哭。”
云舒禾微微一笑,伸手如同千百次那样,在木怀月脸上胡乱一揉。
“我又没说自已要去送死,瞧给你吓得。”
云舒禾展颜一笑,好像千百次那样,有阳光从她的眼中溢出。
“说了无数遍了,我可是大宗师的女儿,谁敢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