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日光如烈,江面微波荡漾,船只悠然停泊。
码头上却大摆阵仗,数十名卫兵站得笔直,面无表情,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周围,气氛紧张而沉寂。
而那日肥头大耳的贾大人此刻却愁容满面,站在岸边,目光时不时地扫向远方,心中满是忐忑不安。
“世子,世子回来啦!”
眼见苏抑尘的商船靠岸,他便急急忙忙上前唤道,语气恭谨且带着几分卑微的讨好,却在看清众人模样时,笑容瞬间凝固。
昨日还英姿飒爽的几位,今日却或断臂瘸腿,或满身血污与伤痕,贾大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双腿一软,竟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着喊出:“这这……世子……”
云正意的目光冷冷地落在贾大人身上:“杜宇呢?”
周遭人等,见云正意如此直呼都指挥使大名,无不心头一凛,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唯有贾太守,虽心中惊惧万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指挥使大人……昨日大会一结束,便急着回京禀报圣上,已是连夜启程,不在此地了。”
云正意闻言,眼睛扫过贾大人,鼻尖轻轻一哼,言辞间既带讽刺又含深意:“贾大人何须如此惶恐?你不过是东道,这奸邪作祟,又岂是你能一一洞察?”
“还是说,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这番话,看似安抚,实则字字如刀,贾大人听罢,双腿更是软得几乎要瘫倒在地,额头冷汗涔涔,连声道:“世子明鉴!小的真的是对此毫不知情啊!那南诏使者之事,全是上头大人的安排,小的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放任他们在城中胡作非为,残害无辜啊!”
云正意面无表情,嘴角似是一笑,看着贾大人:“大人言重了,江湖仇杀,与你何干?”
“我既说过不干你事,便绝不追究。”
言罢,他目光掠过那些伤痕累累的师弟师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话锋一转:“只是我伏云门虽在齐地,但这几位师弟师妹却也曾是宋朔的子民,如今遭此不幸,可否能劳烦大人大发慈悲,遣人护送他们安全回山,也算是我对师门的交代。”
贾大人闻言,头点得如同鸡啄米,满脸堆笑,连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世子吩咐,下官岂敢不从?”
“那……世子你?”
云正意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笑意更甚,缓缓道: “我镇南王府离了南疆不过五年,今日便有宵小北上作乱。显然,是我镇南王府的不力,才让他们有机可乘。”
“烦请太守帮我备一匹良驹。” 云正意继续说,语气不急不躁,“我这就回京,回禀父王,向圣上请罪。”
贾太守听云正意这么说,哪里会信。
云正意是镇南王独子,镇南王一直驻守南疆,云正意自小便是在当今天子,也就是昔日桢王膝下长大的,这一趟回去,请罪?只怕是要好好找一找杜指挥使的晦气才对。
只是这种事情,和自已小小地方官有何关系,最好一丝一毫都别让自已知道。
念及此处,贾太守脸上堆满了恭敬的笑容,连声道:“世子这是哪的话,镇南王府之功勋,世人皆知,何罪之有?不过,既然世子有此心意,下官自当全力配合,这就吩咐手下去备船备马,确保世子一路顺风。”
云正意见回程已安排好, 方转过身来,对着苏抑尘一揖:“苏兄,此番若非你仗义出手,我等怕已陷入万劫不复之境。此情此义,云某铭记于心。”
苏抑尘亦拱手回礼:“云兄言重了,我与伏云素有交情,今日之难已是我照顾不周, 不敢称恩。”
“只是云兄你既要回京,苏某虽不才,却也愿护送你派师弟师妹安全返回伏云,以尽绵薄之力。”
云正意面无表情:“苏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事干系重大,涉及边境邦交,还是由我宋朔朝廷出面处理更为妥当。”
那贾太守在旁边一脸谄媚的应和:“是,是,下官定会将几位贵客安安全全的送回伏云。”
苏抑尘见云正意心中提防,也不再勉强,只吩咐将苏府内停放的云舒华的尸首,和还在养伤的阿青一并带来。
不过半刻光景,一切便已准备就绪。
除了乔装打扮的官兵侍卫,贾太守还特意安排了大夫、厨子以及几个伶俐的婢女,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护送伏云众人归途的船只。
云正意依旧站在船下,冷眼扫过周围一切。
木廿三正抱着木怀月,步伐迟缓,眼中似乎隐含着某种疲惫与彷徨。
“木兄,”云正意轻轻开口,声音清冷而沉稳:“你要做什么,本不关我事。但大丈夫在世,当顶天立地,堂堂正正。”
“那南诏公主若非因你,怕也未必会对我两位师妹下如此毒手。”
他的目光越过木廿三,顿了顿:“你好自为之。”
木廿三的脚步微微一顿,眉头紧紧皱起,神情略显萎靡。
他抬起头,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疲惫和隐忍。他缓缓地说道:“多谢云兄提醒。”
然后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便转身上船。
船只缓缓离开码头,桨声轻轻划破夜的沉寂。江面上的雾气愈发浓重,仿佛吞噬了一切,周围的景象逐渐模糊成一片朦胧的灰白。
云正意这才回身,不再多话,骑上贾太守准备的良驹,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