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峰之巅,暮色渐浓。夜风席卷,带着山间的萧瑟,一股冷意悄然攀上二人的衣襟。
木怀月搓了搓手臂,微微缩了缩肩膀,正想带着阿青下山去。
“你们怎么在这儿?”
一个清脆而略显冷漠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木怀月与阿青皆是一惊,转头望去,来人身姿挺拔,面如冷霜,正是二师姐云舒槿。
“二师姐!”木怀月连忙拉着阿青行礼,语气中略带几分忐忑。
云舒槿的神情稍缓,冷意却未全消,她自顾自往前走了几步,朝着木怀月道:“怀月,这几日你哥哥虽在山上,但读书习武,不可荒废。”
木怀月吐吐舌头,道:“是。”
云舒槿略微点头,转而看向阿青,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探询:“小师弟,听闻你生于建南,我门内曾有一位师姑在建南传授伏云剑法以作孩童启蒙,你应该也曾接触过,想来对我门内剑法也不算陌生?”
阿青微愣,随即低头答道:“天剑门规矩森严,不许习外门武功。阿青虽听闻过这位师姑,但从未学过。”
云舒槿沉吟片刻,微微颔首道:“无妨。伏云剑法简而易学,兼收并蓄,即便无基础,只要用心修习,亦能助你稳固根基,精进武艺。”
她稍作停顿,目光落在阿青的脸上,又补充道:“正念师弟医术高明,待他下山归来,可请他再看看你的眼睛,或许尚有回春之机。”
阿青闻言,眉目微动,躬身答谢。
云舒槿也未多言,转身沿着山路向巅顶走去,背影在夜色中愈显单薄,冷峻如霜。
木怀月与阿青连忙行礼告辞,悄然转身离开。
走出一段路,木怀月忍不住轻声道:“我们这些弟子,最怕的除了师父,就是二师姐。你看她那眼神,像刀一样。”
她顿了顿,又小声安慰阿青道:“不过,二师姐人其实很好的。表面冷硬,心肠却软得很。你以后多与她相处,便会知道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却未察觉阿青脚步沉重,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她,面上无甚表情,只随声应着她的话。
山巅之上,云舒槿独自伫立,夜风拂过她的衣衫,将素白的衣角吹得微微扬起。 她的目光穿过层层松影,落在小径尽头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上,眼神微微收敛,透着几分晦暗。
沉思片刻,她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羽信鸽,鸽子拍翅轻鸣,似对主人的举动早已习惯。
她展开鸽囊,取出一张薄纸,以簪为笔,飞快地写下几字。
写罢,她将纸卷轻插回囊中,将信鸽托至掌心,低声说道:“去吧。”
话音落,信鸽展翅而起,穿过冷冽的风,向远处的群山疾飞而去。
小径蜿蜒,夜风依旧。木怀月与阿青走近伏云峰时,气氛却渐渐变得有些凝滞。
木怀月的脚步慢了下来,手中拉着阿青的手却忽地松开,露出几分踌躇与不好意思的神色。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阿青,低声说道:“阿青,前面直走就是弟子居啦。我突然想起还要去书房找师父,要不……你先回去吧。”
阿青掌心陡然一空,夜风拂过尚存余温的薄汗,愈发衬得手心冰冷如霜。
他微微低头,似是想掩住情绪,但唇角却不由得轻轻抿起,声音低而带着些许隐忍的酸楚:“阿青明白,是木大哥不愿小师姐与我多来往。我会回避,不再给师姐添麻烦。”
话语间虽无责备之意,木怀月却听得心里一震,瞬间一股沉重的羞愧涌上心头。
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着“我都会陪你”,不过下山这几步路,就要将人甩开,反复之间,竟显得自已虚伪得很。
她抿了抿嘴,狠狠甩开心中那点无谓的羞赧,急急开口:“不是,不是这样的!罢了罢了,我先送你到有人的地方再说。”
说罢,她也不再矜持,伸手一把扯起阿青的袖子,径直拖着他向前走去,脚步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急切。
阿青低头,好似看向木怀月用力拽着自已的方向,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快走两步,轻轻跟上,嘴角的失落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掩藏不住的柔和。
木怀月虽满嘴硬话,心中却忍不住忐忑,脚下的步伐更快了一些。
等终于将阿青送到山门前,见周围有了来往的弟子,她这才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剩下的路你认得,师姐就不陪你了。”木怀月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勉强的轻松,“再晚了师父又要训我。”
阿青听着她急急忙忙的话语,笑意更浓,但并未显露太多,只温和说道:“小师姐快去吧。今天你说的话,无论日后作不作数,阿青都记在心里。”
这话轻飘飘,却像是一道暗流,渗入木怀月的心底。她微微一怔,看着阿青嘴角那浅浅的笑,竟无言以对。最终,她摆摆手,疾步离去,身影在夜风中显得略显仓促。
身后,阿青站在原地,朝着她离开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袖口。圆月微升,映照出他微微扬起的唇角,那笑意中带着几分难以言明的温柔和期待。
木怀月做贼心虚,也顾不得去找师父还是哥哥,匆匆回了厢房。
云舒禾端坐在轮椅上,手中握着一根半熄的蜡烛,正细细练习抓握。
昏黄的烛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她坚韧的神色。然而,那双白皙的手背上已点点滴满蜡痕,斑驳的烫伤如新绽的红梅,触目惊心。
木怀月还未来得及开口,眼前的情景陡然变故——她的风风火火吓得云舒禾手一抖,滚烫的蜡汁猛然倾洒,大片浇在手背上。那白嫩的肌肤瞬间泛起一片鲜红,蜡汁凝固在皮肤上,像一块块剥不开的壳。
“小师姐!”木怀月惊呼一声,脸上写满了慌乱与心疼。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云舒禾身前,一把接过她手中的蜡烛,连声说道:“师父不是给了你玉如意练手吗?你拿这蜡烛做什么!这东西又烫又脆弱,若是伤了自已怎么办?”
说话间,她已小心翼翼地捧起云舒禾的手,将那些凝固的蜡痕一点点擦去。
每擦下一层,她的眉头便紧蹙一分。看着那白皙皮肤上浮现出的几个隐隐的水泡,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懊悔和自责:“你这般弄,怎叫我放心呢?”
云舒禾见状,却只是轻轻笑了笑,语气淡然:“这法子,是四师兄下山前教我的,断筋续骨非同小可,若想复原,需得十二万分的注意力才行。”
她顿了顿,将目光移向木怀月,眼中有一分柔和,却更多的是坚定:“其他东西摔了便摔了,毁了也不过重来,唯用蜡烛练,需得凝神聚力,不能有丝毫分心。再者,我现在手上几无知觉,这灼痛反倒能助我找回些许感觉。”
木怀月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咬了咬牙,最终只是低声说道:“你说得对,可我看着……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