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一地的铁片稍微拉回了紫衡的神志，他感觉脑内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再仔细一看时发现一切还是他看到的模样。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自己的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其他的长老在这一瞬间也能动了，心底提起来的石头顿时沉了下去。
叶忱恢复了正常，那个人从她的身体里离开了，但是耗费了灵力之后的身体还有些吃不消，险些摔倒在地上。
青草与生机被践踏的一干二净，方才的温暖仿佛从未出现过在这里。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看向那一扇门。
“你们还等什么！快把门封起来啊。！”
有的人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只是想的非常理想化，认为门后面除了一本书以外什么也没有。
还有人苦笑：“没用的，方才你没发现吗？还有一个人在。”
不知道关了多久的门终于缓缓的被打开了。第一时间涌出来的却是成群结队的妖怪。
被囚禁于此的妖怪早已绝望，而今日的变故无疑给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留下来一定会死，出去了很有可能会死。
所有人都会选择后者，无一例外。
紫衡的反应还是最迅速的：“快！你去叫内门弟子守住山门，你把清胤带回去疗伤，剩下的跟我一起守在这里！凡是逃出来的妖怪，格杀勿论！”
他一番话说的血腥气十足，仿佛直接咀嚼一块血淋淋的生肉。
“这塔里居然有这么多妖怪！”
各种各样的小妖如同蝗虫一半扫荡过境，地面的白雪很快被踩的脏兮兮的，水连着泥不停飞溅在空中，让人狼狈不堪。
叶忱夹杂在一片混乱里不知所措，她也明白，出大事了，她是不是可以做些什么？她能做些什么？
“别愣着了，跟我走。”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是真真实实的从耳侧传来的声音，不再虚无缥缈，反而相当的清晰。
“不，我要……”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手腕被人一提，好像提一个小动物一样的轻松，未说完的话自然也只能胎死腹中。
叶忱看着两侧妖群的奔走，抬头看见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又多了几分凌厉，心里不自觉的对她亲近了几分。
她们毕竟是同源。
只是很奇怪，《锁妖录》为什么会诞生两个妖怪。
她没有时间想这些，对方的力气大的惊人，她尝试了几次也没有挣脱，只有放弃了这条路转为劝导：“你把我放回去吧，我跟你不是一路的。”
清戮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她，眉梢一挑，反问道：“你就这么想死？那也没事，我带你出去之后可以杀了你，但是你不能死在他们手里。”
“为什么？”
“因为不配。”
四个字便给出了答案，她的确是非常高傲的人，或许是明白自己的特别与不一样，又或许是因为自己除了这一点东西以外一无所有，所以才这么执拗的把持着它不肯放手。
叶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还有很多想说想问的话，但是每一个都没有说出口。
她应该不会在乎吧，她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
“我们去哪儿？”
“不知道，出去再说。”
“那些妖怪逃出去了会做什么吗？”
清戮似乎被她问烦了，皱起了眉，语气很敷衍：“不知道，要么杀人要么被杀，古往今来妖怪只有这两个可以选择。”
活着的人太多了总要死几个的。
清戮瞟了她一眼算是警告：“别问了，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哦……”
叶忱乖乖的应了一声，清戮顿时感觉安静了不少。天色渐暗，天空由蓝到紫呈现出绮丽的色彩。
这时清戮第一次见识到天地的广大与灿烂，这些是她从未拥有过的宝藏，她甚至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继续拥有下去。
其实带上叶忱的理由她也不太清楚，早几天的时候她还在嫌弃这个人事儿多还废物，可是今天能出去的时候她不自觉的就拉住了她的手，有些羁绊或许真的不需要言语来解释，就算不想，潜意识也会帮你做出选择。
叶忱应该也没看过吧。
她应该只看到过这一处永远不变的天空，没有见过远方的山，更没有见过远方的海。其实她们两个人是一样的，被锁进了一个盒子里，只不过盒子的色彩不一样罢了，但是一样的枯燥与无味。
她听塔里的妖怪回忆过他们的曾经，无论好坏，哪些回忆永远鲜活而生动，只是从他们嘴里讲出来的时候像是走马灯一样令人唏嘘，连同他们的神情也似陈年老木一般腐朽。
清戮看着那轮落日沉下地平线，连成片的房屋慢慢混入了阴影中，光与暗清晰的相对，彼此互不相容。
“我们去远方。”
她忽然开口说道，这声音很轻，很快淹没在风声里，可叶忱还是听见了。
她愣了一瞬，远方两个字撞进她的耳朵里，像是蝴蝶振动的翅膀。
“……”
她也看到了晚霞壮丽的挽歌，从中寻出了一丝微茫的悸动。
“其实，”她开口，组织自己的语言，“我还是比较喜欢早上，因为有阳光，清露和新芽。”
她的话没有因果，听见自己名字的一瞬清戮有点恍惚，但是她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我不喜欢。”她一边说一边凝视着逐渐占据天空的黑色，两个人的身影也慢慢融入了阴影里，“我喜欢夜晚。”
她不说缘由，因为没有缘由。
她见到的最多的颜色就是黑夜，听到最多的声音就是哭泣。
人常说一句话，落叶归根。
她诞生于黑暗，自然也会死于黑暗。
叶忱叹了一口气，她能感觉到清戮情绪的变化，安慰她：“……都会过去的。”
因为都会过去，所以哪一个也不属于我们。
我们无法拥有过去，也无法拥有未来，连同过去和未来的见闻都只是陪葬品而已。
清戮跑的很快，两个人趁着混乱的时刻下了山，山上一片狼藉，但是这似乎与她们已经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