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了一眼,透过彩色的玻璃花窗,端坐其内的人群静静地坐在原位,只?有她们来到了外?面,在母亲的葬礼上夺门?而出,又是一个会被认作大逆不道的行为。
但她们都不?在意,也不会生出任何负罪感。
水萦鱼挪了挪位置,脑袋靠在黎微心口,剧烈的心跳,因为紧张,也因为某些她格外清楚的疼惜。
“没事的。”她轻声道,“黎微,没?有关系。”
她还?有一点抽泣,但相比于之前已经冷静了许多。
“先离开这?里,黎微,先离开这里好吗。”
她很害怕,但又不?清楚害怕的原因,肚子还?是疼,天空时不时响起轰隆的雷鸣。
黎微在轰隆声响起时感受到水萦鱼更加剧烈的颤抖。
“黎微。”又换上了轻颤的哀求语调。
黎微一边安抚一边抱着她往外走,走到停在泊油路边的车前,天空飘起毛毛细雨。
她将水萦鱼安放在副驾驶,自?己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水萦鱼缩在座椅里闭着眼,眉头皱紧,手臂轻轻搭在肚子上。
黎微坐了进来,先探身到后座拿来毯子,仔仔细细地为她盖上。
水萦鱼很乖地任由她摆布,安安静静地蜷缩在羊毛织成的小毯子里。
做完这?些事情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但雨已经相当迅猛的趋势大了起来,雨点砰砰地砸在车窗上,水萦鱼害怕地弓起身体,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猫。
黎微不?敢耽误,赶紧发动引擎,至少要?先回到家,好好休息一晚,然后第二天去看看医生。
水萦鱼听到引擎的声音,感觉到小石子被轮胎碾过的颠簸,黎微在她身边呼吸紧张,浑身紧绷着,她看起来很紧张。
水萦鱼静静地望着她,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身边的人投来的目光,于是也分神望过去,双手依旧把着方向盘。
“鱼鱼?”她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询问道。
水萦鱼有点心虚地躲着她的目光,手局促地放在腹部?,指尖发白,有些无措,也有些无助。
“黎微。”
“嗯?”黎微很耐心地等着她斟酌语句。
“我们去哪里。”
她问得?小声,听起来没?多少底气,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不?敢在家长老师面前顶嘴。
黎微觉得?奇怪,让人心生恐慌的奇怪。
“回家呀鱼鱼。”她温声道,“怎么了?”
她仔细地望着水萦鱼,水萦鱼依旧躲着她的目光,不?敢与她对视。
水萦鱼偏开脑袋,脸凑在车窗边,浅灰色贴了膜的车窗,雨点劈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凶狠又无情,与打落花圃里娇弱小花的暴雨架势相仿。
低烧因为一上午的劳累温度又升高了不?少,燥热的吐息扑在微凉的车窗上,抵出薄薄的一层细雾。
水萦鱼望着那片逐渐褪去的雾气,声音很轻很低。
“不?回家。”
黎微呆愣地瞧着她,一时不?理解她为什么说出这样反常的话。
“去医院,黎微。”
她终于鼓起勇气望向黎微,微红的眼圈,藏着愧疚与委屈。
很少很少的愧疚,与铺天盖地的委屈。
“鱼鱼?”黎微紧张地仔细观察她。
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但她以前也总是这?样,以前水萦鱼不愿意接受旁人的关心,她认为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怜悯,她不愿意接受旁人的怜悯,就算是黎微也不?可以。
她不喜欢旁人的怜悯,不?管是谁,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
听到黎微态度紧张的关系,她颇为冷淡地挪开目光,垂眸注视着疼痛不止的小腹。
“去医院。”
“肚子疼。”
“很疼。”
她说“很疼”这?两个字的时候,语调异常平淡,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格外平常的事实。
就像普通的人眼中的普通感冒,有点头晕,有点鼻塞,吃一点药然后睡一觉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没什么值得紧张的。
黎微的反应倒像个正常人,小心谨慎地凑过来,脸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鱼鱼。”
水萦鱼还是不去看她,也没?说别?的话。
黎微很害怕,难以抑制的害怕,她总是在失去水萦鱼这件未决的事上感到无比的恐惧。
不?知道哪一天,事出突然,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她最爱的鱼鱼便离开了世间,带着她们的小孩,只?剩下她一个人,依旧孤孤单单的,再没?有人疼爱。
黎微跪在椅子上,努力克制心口喧嚣的冲动,脑袋里浮出酸疼的感受,伴随哭泣的抽噎。
水萦鱼看到黎微的影子映在毯子上,小小的一团,一动不?动地守在身边。
黎微的影子一直没有动作?,黎微也没?动作?,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黎微。”水萦鱼推了推她的肩膀。
虚软的力?气,却意外地将黎微推回了椅子里,歪歪斜斜地倒着。
黎微悲戚地抬手盖住眼睛,咬住嘴唇努力将自己的哭声往回憋。
水萦鱼转了回去,视线定定地落在浅灰色的车窗上,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一簇闪电落进眼里,黎微没?有看见,彩色玻璃花窗里的许多人也都没有看见,只?有水萦鱼看到了,也只?有水萦鱼清楚自?己此?时的感受。
“没事的黎微。”她轻轻地说,依旧望着车窗外?。
黎微没?有回应,水萦鱼便扭头看着她,她依旧捂着眼睛,手掌覆盖在脸上,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能够大致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