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路语冰支支吾吾:“就是你和小宋老板……你们……”
“当然了,”荀烟失笑,“我喜欢她。”
“你别嫌我多嘴,我只是担心你被骗,”路语冰说,“你和她相差太大了,阶层,年龄。你不是还在读书吗?和她相比,你真的非常稚嫩啊!……”
“对了,你知道小宋老板那个姐姐吗?宋折寒,出了名的玩得花,身边嫩模小演员不重样的。哦,当然,我不是说小宋老板也是那样的人,但毕竟是姐妹,要真耳濡目染了,怎么办?我真的觉得人以群分,有时候表面上看起来不是一类人,其实只是装得好……”
正对着镜子,荀烟明显地皱了眉。“可她们是姐妹呀?再看不惯又能怎么样。又不是朋友,还可以绝交。”
路语冰一边涂着遮瑕,一边断断续续唠叨,“对不起啊,我说得有些多了,虽然我也知道你和宋家关系匪浅,但我就是觉得,唉,小烟,你年纪太小了……”
荀烟摇头,小声说,“可是……我也是真的非常喜欢她。”
荀烟对宋汀雪的向往,是清醒的还是盲目的?她暂且不明白。
但此一刻的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她喜欢宋汀雪,宋汀雪对她很好。她很知足。
路语冰涂抹完最后一点遮瑕膏,叹了口气,“唉,你自己注意些吧。倘若需要帮忙,需要倾诉,你也可以来找我和堇玉的。”
“……好,谢谢。”
*
宋汀雪走后,C城小镇里,《荆棘鸟》的拍摄继续进行。
戏里,宁礼回到城市,姜屿留在小镇读书。姜屿成绩一般,但胜在手上有实打实的工艺技术,不愁谋生。
珐琅艺术在明代风靡,其中最出名的珐琅色彩便是景泰蓝。姜屿带着这项技艺去城市发展,总体还算不错。
只是,等她几年后再回到小镇,姜婆婆已经不在了。
青年人送白发,死生更迭。
葬礼上吊唁者哭泣,但大多也释怀。毕竟姜婆婆本就年岁已高。
处理好后事,姜屿沿着小路往回走。
细碎的雨幕里,宁礼站在灯下,迎着光,细雨成了她肩上的雪花。
小镇的天空被一道闪电照得彻亮。
宁礼望过来,狭长的眼一眯,吊儿郎当:“真巧。”
隔着时间与距离,容貌好像变了。但身上那股劲儿一直都在。
姜屿一垂眼,忽然发现对方脚踝上的刺青洗得好干净。
“不怕疼了?”
宁礼给她递一把伞,笑说:“小孩看到,影响不好。”
“……什么?”
姜屿这才注意到,宁礼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孩儿。
小孩儿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小脸也灰扑扑的。她看着姜屿,磨了磨嘴皮子,有点儿不情愿地说,“阿姨好。”
*
“这是……你的小孩儿?”
“算是我的,也不完全是我的。”
宁礼把小孩哄回老房子,回头撑起伞,陪着姜屿,大步流星走在小巷,“我家里人太烦啦,成天让我去相亲,吵个不停。说,女人三十不结婚要废,没小孩要废。我听多了,麻溜儿去福利院找了个合眼缘的,领回去了。”
姜屿无语:“……”
说宁礼妥协了吧,好像不对。说她这是离经叛道吧,好像也不对。
宁礼走着,继续说:“至于我姥姥嘛,做梦都想看孙孙。这不,单位休年假,我把小孩带回来给她看看。”
姜屿没说话。
宁礼说:“我本以为领养了一个女儿能堵住那些人的嘴,可她们还是觉得不行——你这算什么啊?瞎交作业,你得找个人嫁了,要结婚,生小孩,这样才对嘛!你现在这小孩儿和你都没有血缘关系呢!”
“我说,没血缘关系,但和我姓呀。要真按照你们的标准,生个小孩还和男的姓,那才是真的悲剧。而且,小岛,生小孩多疼啊……”
小镇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姜屿的脑子也被这雨声打得异常混乱。
沉默许久,她才开口:“宁礼,你明明知道的……那些人根本不是为了你好,才和你说那些话。也不是什么‘女人一定要成家,有个依靠,人生才算圆满’。”
“那些人的意思分明是,必须要和一个男的结婚,为男的做牛做马做驴,才算完整的‘女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麻痹你而已。”
这么简单的道理,姜屿不信宁礼看不懂。
果然,宁礼淡淡笑了下:“我知道啊。”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做?”姜屿不理解,“我觉得你这次领养里,有妥协的成分。”
宁礼回望她,大抵是默认了。
宁礼说,“可能因为,我还没有办法完全脱离她们的体系吧。”
其实宁礼已经足够离经叛道了。但是一些大事上,她好像总在尝试融入人群。
姜屿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心口有一片蛛网缠织,把姜屿的心压抑住,连带下坠。
莫名愠怒起来。
“你明明和我说过,拳头砸在你身上,就要打回去。越忍让,她们越觉得你软弱可欺。那你对那些人,为什么就没有一点反抗的想法呢?”
“宁礼,你从前总和我说,不要因为感兴趣去做什么事情,要想明白再去做——可是你自己呢?你装得好镇定,其实只是胆小而已,你不敢去做那些真正感兴趣的事情。”
“你学大提琴,你当音乐老师,你领养小孩子——你按照别人设定的轨道按部就班地前进,你想尝试禁锢以外的事情,可才伸出手,人就退缩了。宁礼,我不觉得这是理智,我觉得这是胆小,是无聊,是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