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里,看似乖张叛逆的宁礼其实早就与世俗同流。看似循规蹈矩的小镇女孩,却意外地拥有了无视成见的勇气。
姜屿说到最后,语气里捎带悲哀的低泣。
她像一只扑火的飞蛾,猛然撞上去,颤抖地捧住宁礼的脸,要递上双唇。
宁礼微愣,下意识避开。
姜屿呼吸一滞,“你看……你不敢吻我……”
话音落下,她闭上眼睛,泪水滚落,如身外细雨连绵。
宁礼看着她,看着她伏在自己身上低泣。
她当然喜欢她。宁礼以为自己离开小镇,会连带回忆都忘却,可每当飞鸟掠过天空,雨季颠倒昼夜,潮湿的气息融化她,让她回到与姜屿为伴的那些日子。
拿起琴弓,触碰琴键,乐声却从指尖消失了。
世界成了真空。
她无法忘记姜屿。
宁礼确实是一个胆小的人。她不敢去洗刺青,因为怕疼。不敢太和长辈唱反调,因为无法离开她们生存。
下定决心洗刺青的时候,她想,如果能忍下来,就真的去福利院里转一转。走到福利院的时候,她想,如果真的领养成功了,就借着这个由头,再去一次小镇——
如果在小镇里,真的遇见了姜屿,那她一定要好好说一次“对不起”。
然后和她说,其实我很想你。
思及此,宁礼握住姜屿肩膀,欺身而上。
身下女人满面泫然,看过来时,眼睫拢起泪水,似衔一滴露珠。
宁礼抹开她的眼泪,稍微侧身低头,要吻上去。
却是,毫厘之差。
两双颤抖的唇,还是错过了。
——直至最后一步,宁礼发现自己还是不敢。
她只是说,“……算了。”
声音很轻,却比夜中如注暴雨更令人惊心。
宁礼对姜屿说,算了。
片场里,姚佳和李徽各捏着一把汗,坐在大监后求神拜佛:千万别掉链子!!
这一处剧情点,二位主演的情绪都很难把控。
多一分矫情,少一分悬空。
只看镜头里,荀烟咬紧牙,盯着路语冰,“为什么,又是算了?”
两道轻盈的嗓音撞在雨声中,像两个不同频的音波,最终擦肩而过。
是姜屿抬眼看向宁礼,蓦然间拔高音量。
“为什么又是算了?”她哭着问,“宁礼,你告诉我——为什么又是算了!!!”
一动,一静。
这次,沉静的是宁礼。
离开姜屿前,她只是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小岛,你喜欢我什么?”
第二句:“我不值得你喜欢。”
“世界上的情谊有那么多种,不一定拘泥于性缘。”
小镇的雨季依旧潮湿,雨水浸透晚星。
宁礼垂下眼,“所以我说,算了。”
*
“——Bravo!!”
拍摄完毕,姚佳熊抱两位主演,兴奋地上蹿下跳。导演组里,连李徽面上都是溢于言表的喜悦。
姚佳笑弯了眼,“再夸一遍,瞧瞧这收音!二位的台词功底真是非常之棒,遇上你们是我的幸运啊!”
“小烟真的太厉害了!很有爆发力,也有感染力,”姚佳又看向李徽,“我就说,小烟和小岛的适配度非常之高!根本不用怎么演——她就是姜屿本人!”
李徽笑着,“适配度是一方面,天赋是一方面。努力更是一方面。荀烟是一个很用功的演员。”
拍摄结束后,荀烟就要进入A大读书。而李徽是A大同系德高望重的前辈。
能听到李徽如此夸赞,荀烟当然感到荣幸。
待《荆棘鸟》全部拍摄结束,已经是十月中旬。考虑到荀烟还在读书,路语冰也自有私事,于是剧组在宣发这一块儿选择极简模式。
十月,金桂在枝头显露了颜色,白昼渐短。
荀烟在A大的第一个学年过得很顺利。
再往后一年,《荆棘鸟》通过重重审查,在海外顺利上线。
电影的外文名是 Cry Bird。
姚佳在片尾的歌词里写,Have you ever seen this bird? 你曾见过这只鸟儿吗?
Lighter than a feather but more sorrowful than an epic. 它的重量不足一根羽毛,却比任何史诗都哀怨。
Thinnest but able to break free from thorns. 身躯脆弱,却也有从荆棘丛挣脱出来的力量。
这本就是一部文艺风的电影,有一首文艺风的歌作片尾曲,骗了观众许多眼泪。
出场并不惊艳,但后劲与余韵送着这部电影冲进戛纳电影节。虽遗憾败落于同期另一部作品,但依然捞了许多金灿灿的小奖或提名,引起不小轰动。
对一部文艺电影而言已算是不错了。
不过,《荆棘鸟》在内陆的好评是她们始料未及的。
比起赏析艺术价值,内陆观众更着眼台词中的价值观——毕竟是感同身受。
除去婚恋议题,她们也对着宁礼和姜屿两个角色点评。有人觉得宁礼简直渣女典范,“你们搞艺术的真是厉害,谈了几百个了都不晓得,到最后一个玩什么‘不吻你是因为太爱你’,渣得海得明明白白”。
但有人觉得宁礼最后说的话其实是对的,“性缘的确是所有感情里最被夸大的存在了”。
路语冰的宁礼一半褒一半贬,观众对姜屿倒是宽容许多。
一来演员年纪小,二来角色本身没有过错,中和一下,自然口下留情。
电影上映的那个夏天,连绵阵雨里,与“荀烟”二字挂钩的最火的一篇帖子是:
“十八岁的荀烟妹妹,宁礼你怎么做到不吻下去的——你是不是性无能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