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没有变化,一切都没有发生。
A城的秋末,荀烟开始穿毛绒睡衣,旧的冬衣没带回国,她利用自己Vanilla Class代言人的特权线上选购。
一连下单许多衣服,唯独在一件外套上犹了豫。
那是一件仿皮草的白色外套,方便穿脱,保暖舒适。
宋汀雪也有件差不多的外套,常常套在绸缎睡衣外,让她看起来像一只慵懒的白狐狸。
那一刻荀烟意识到,她的审美是被宋汀雪塑造的。习惯、爱好、欲望同样如是。
尤其在翻阅订单,发现这些衣服或多或少都会是宋汀雪喜欢的样式,荀烟更确定了这个想法。
可以退单,但她没有那么做。
她清醒地明白,自己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太深刻也太迟钝,深刻到习惯审美都贴合,迟钝到现在才窥见原点。
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身边的安伽仅仅半个月就意识到她与宋汀雪的审美贴合。
天蓝色的皮质切斯菲尔德,雪白直筒靴,放在房间外的白金手杖,顶端一支荆棘蔷薇花。身形也过分相似,颀长又清瘦,如果忽视那头藤萝色的长发,安伽一定会把她错认成曾经的宋二小姐。
而这一年,荀烟脱离演员身份,正式成为商行的实务股东,接替宋汀雪出席会议,跟着宋凭阑招标投标竞标,收买脱手盘算,个个不落。帮助她与贸易实务接轨的人,一个是安伽,一个就是高缇教授,宋汀雪在普林斯顿的老师。
接近二〇二七的年底了,各项会议焦头烂额,到处是跨国的项目,线上线下,时差混乱。咖啡压不下黑眼圈,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差,荀烟却仍不要命似的拼,大有干完这单撒手人寰的架势。
像从前的宋汀雪。
偶尔看着她,连高缇教授也喃喃一句:“越来越像Seher了。”
只是,一单复一单,单单何其多,这样拼命,生病只是时间问题。
二十八岁生日前夕,荀烟大病一场。
下个楼梯的功夫,眼前一明一暗,醒来已是病房,消毒水刺鼻。
“大病好,至少能解决陈年的疾病问题,也给你长个教训,知道不能这么拼。”安伽扶住病床,忧心忡忡看着她,“你想让宋家再多一个躺进医院的人吗?”
荀烟愣了愣,无由来想到偌大宋家,宋折寒手上镣铐,江晔进了精神病医院,宋汀雪昏迷不醒,宋姥姥年老退位……宋凭阑身边没人了。
大树散了枝叶,依然壮阔,却很孤独。
荀烟喝一口维C冲剂,拿出手机,离二月三日的零点还有不到半小时。恍然间又浑浑噩噩地想,这是宋汀雪缺席的第二场生日。
而距离宋汀雪昏迷,也是一年有余。
这些时日里,身边人物景色来来去去,旧燕折新柳,旧房添新瓦。
新人换旧人。
第58章
那次大病痊愈, 荀烟想清楚了很多事,也停掉了无休止的染发补色。
她终于明白,不是一厢情愿地把灵魂禁锢在某个时日, 现实就真能如愿。
时间永远在流逝。是时候停止这场瘾症了。
*
入春,栀子花缀了满枝, 商行近年的最大项目有了收尾,成果卓著, 宋凭阑给荀烟记了一功, 批下长假。庆功宴上, 荀烟跟着宋凭阑,偶尔又做回自己,替剧团结交一些资方,商人和演员的身份切换自如。
“Hi. My best entrepreneur. (你好, 我亲爱的大企业家, ) ”宴会一结束, 立即有消息灵通者致电荀烟, “It has been a long time since you left Paris, and we are all missing you terribly. (你好久没回剧团了, 大家都很想念你!)”
荀烟愣好久才反应过来是谁,冷冷一句:“玉子,别放洋屁。”
“哈哈哈, 展示一下学习成果嘛。”
“找我什么事?”
“没, 你们庆功宴不是大神云集?听说你和几个资方碰了杯,而其中一个正好在和莱拉导演合作。她们找不到合适的女二号。”
“要找我?”
“好莱坞大制作!不掉价的。也还莱拉导演一个人情呗。”
“我欠她什么人情?”
“你居然好意思问?”齐堇玉大惊,“《安尔文西》之后你魂飘哪里去了?后期物料你是一个没跟上。”
“那段时间……身体不好。”
“身体好了也没见你补上。浑浑噩噩那么久, 都是莱拉导演在帮你收拾烂摊子啊。”
荀烟沉默了一下, 发现自己脑海里的那段时间, 除了和宋汀雪有关的,便没有其它记忆了。
如同喝酒断了片,时空错位,记忆错位。
齐堇玉认真说:“七九,你真的很合适那个角色。真的,信我,脸合适,气质也合适,哪里都合适。”
荀烟听得有些心动:“什么角色啊?”
“死亡修女。”齐堇玉顿了顿,“放前朝古代就是……参不透生死、天天对着往生之人以泪洗面的……孟婆。”
“……”
“真的,七九妹妹,我觉得你甚至不用怎么演,直接换个装备皮肤往片场一站,眼泪一挂,那角色为你量身定做!”
“…………”
嘟——电话挂断了。
*
半个月后,荀烟还是出现在死亡修女试戏的地点。
参与的原因无它,制作团队真的很诱人,是商业片的顶配,一看就是冲着奥斯卡奖去的。
别的不说,就说拍摄地点——资方包下西欧一条航线,这几个月仅供拍摄,辅以一艘具有历史纪念意义的轮渡——足可见下血本。
总导演仍是莱拉,副导演是一个弗洛伊德艺术派。电影名《亡灵之章》,定位魔幻现实片,微恐,母题是生与死的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