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枫弯起食指指节,蹭了蹭眼角,喃喃说:“真希望这只是大梦一场,醒来一切皆空,哪怕能回到在侯府的那段时间也好啊,至少当时大家都还在。”
“……我们回去吧。”燕行露说,语气近乎于恳求,“是我对不起你们相里谷,等回了洛京,你要怎么样都可以。”
林元枫却摇头:“回不去了。”
燕行露一顿。
林元枫静站片晌,忽然屈膝重重跪下,俯身,左手压着右手置于前侧,头深深地叩拜在了两只手后方,行稽首礼。
——此乃臣对君的大礼。
往常她对着燕行露,即使是在百官面前,也未曾跪地叩拜过。
燕行露明显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臣请辞去朝中所有职务,只愿还乡重振相里谷。”林元枫字字掷地有声,不见一丝犹豫,“恭祝陛下此后圣体康泰,高枕无忧,得享天下千秋盛业。”
“……”
燕行露半晌没声,唯有那呼吸声,一起一伏,却在逐渐放轻。
“接封侯圣旨那日,我也是这么跪的。”许久,她的声音才幽幽传来,哑涩如咽,“你就这么恨我?”
“杀死我相里谷众人的,是杨琛和吴望德,大仇已报,雀枝谁也不恨。”林元枫说到这,尽是疲惫的,“只是,雀枝以后再没办法陪着陛下您了。”
“……”
“此番回都路途遥远,愿陛下平安归朝。”林元枫直起脊背,眉眼低垂,敛去所有情绪,“陛下请回吧。”
“……朕,知晓了。”燕行露神情不明,唯有语气,顿重沉闷,“只是如今朝廷之上,诸官诸事已离不开爱卿你。一年过后,相印将重回相里谷,望卿勿拒。”
林元枫想抬头说些什么,而燕行露说完这番话后便匆匆离去了。
她看不见对方的背影,但也猜得到这是落荒而逃。
她踉跄着起身,慢慢摸索到凳子后坐下,无力地笑了笑。
而后倾身,将头埋在了臂弯之间,一动不动,沉寂的如同死去了一般。
时间过去良久。
或许过了半个时辰,或许过了一个时辰还不止。
林元枫还真的睡着了。
只是睡得不安稳,被门打开的声音吵醒后,她一时心慌得厉害,耳朵暂时听不见什么声音。
片刻,恢复过来后,她望向来人,问:“谁?”
“回大人,是奴婢二人。”飞霜道。
“哦,是你们啊。”林元枫淡笑,“我已经辞官了,再不能这样唤我。”
“大人。”策雪却仍是这样叫她,脚步缓重,慢慢来到了她身边,“圣上方才重整旗鼓,现下他们已经走了。”
“嗯。”林元枫面上没什么情绪,“走了就走了,继续留着才奇怪呢。”
“圣上走前下了令,让奴婢和飞霜留在这里伺候您。”
林元枫静默一会儿,还是点头:“那我就谢过陛下美意了。”
现在相里谷中只余她一人,她眼睛又瞎了,日常起居还是得需人照料着。
“还有一件事。”策雪低声说着,将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手里,“这是圣上嘱咐我们要给大人您的,还望大人收下。”
林元枫默默握紧手里的东西,一言不发。
此前天下人都或多或少听过这个传闻。
听说威慑四海的燕大将军当年与爱妻一见钟情后,遂即便返家给对方下了聘礼。
而其中最贵重的,意义最特别的,当属那把跟了他多年的名剑断岳。
那把剑由名匠张鸠所铸,听闻剑身极重,刃口泛红,军中唯有燕云天一人能挥动自如。
燕云天用它斩下过数名藩王大将的头颅,见者骇然丧胆,此剑的名气在某些地方甚至远大于它主人。
然而这样一把杀敌无数的宝剑,在赠予他夫人为聘礼后,就再没有离过剑鞘了。
在生下小女燕行露后不久,燕将军的夫人因病逝世,这把宝剑也随她下葬,永封黄土之下。
不过,燕将军赠剑夫人的美谈倒是长久地流传了下来。
如今燕行露离去,却将折流留给了她。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只是,只是……
林元枫将手里的剑又还给了策雪,淡淡道:“寻个地方,把它存放起来吧。”
“大人您,不收着吗?”
“不了。”林元枫闭上眼睛,“圣宠难承,再不敢轻易言收了。”
“……是。”
作者有话说:
折流: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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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凌凰24
驻军一走, 偌大的相里谷内顿时冷寂了下来。
林元枫白日外出散步时,能听见的,唯有风刮过落叶和树枝时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现在随便走到哪处, 都能感受到谷内的死气沉沉。
血腥和硝烟味似乎从未散去,阴风哭嚎, 没有丝毫人气。
以往,明明这儿是亳州城内最繁华的地方。
她仰起头, 稀薄的阳光落在脸上, 没什么温度, 却刺得眼瞳微疼。
御驾离去后第三日,林元枫便嘱托飞霜策雪二人帮她写了一封信。
她念,她们写。
这信是要寄去她那在南洋做生意的二叔一家的。
刚进入这个世界时,她脑中便自动灌入了陶雀枝这个角色的所有记忆, 每一幕画面只要稍加回忆, 就能清晰记起, 正如回放电影画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