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夷国只是暂退,恐不久过后就会卷土重来,我不能在这个时间离开北枭,望玉道长体谅。”
玉守阶轻叹:“这样啊。”
“若是——”他忽地又开口,斟酌道,“若是道长愿意等一等,待我取下夷国国君的头颅,让我北枭再无边境之乱,我便动身与你们一起前往。”
玉守阶没说什么,倒是林元枫有些纠结地问出了口:“那这一等,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若是等个一年半载的,我们自己都可以将纯阳之陵走遍了。”
程丹笑了笑,眉眼间的恹态随之散去不少,竖起手指道:“只消两个月就好。”
她不由转头,和玉守阶目光交汇。
“将军的意思是?”
“这,恐怕就不便与二位道长细说了。”
林元枫看他神情,了然。
看来,对方是在下一盘大棋,势必要将这夷国收入国土之中了。
可是这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
她拿不准,忍不住又瞥向玉守阶。后者看着却有点心不在焉的,似乎是在出神,也不见她表个态。
林元枫汗颜,不动声色地走近,扯了下她的袍袖。
“玉道长。”
不同于程丹的谨肃,这个称谓她喊得含含糊糊,尾音微扬,逗趣似的不正经,“要不要等?”
玉守阶看了眼自己的袖子,挑了下眉,而后看向程丹,颔首道:“那,我们就等两个月吧。”
将要离去前,那豆烛火怏怏地晃动两下,最终还是熄灭了。
林元枫在骤然临至的黑暗里,突然想起什么,含笑问了一句:“将军,您这名字,是改过了吗?”
程丹顿了顿,才淡淡道:“是。我本名‘程旦’,但因与国君冲撞了名讳,便将‘旦’改为了‘丹’。”
林元枫“哦”了一声,莫名想起了那夜在王宫书房里看到的一切。
——这位北枭国的国君,又会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呢?
……
离了将军府,夜幕沉寂,唯有天上一河星子闪烁不定,似一只只窥探人间的眼。
林元枫双手交叉,懒懒散散地抱着后脑勺,嘀咕:“两个月呢,这两个月我们要去哪里打发时间?”
“如果你喜欢,便在北枭国境内逛逛吧。”
林元枫眼珠子一滑,看她:“玉道长没有别的事要做?”
“除了寻九玄方鼎一事,暂时没有。”玉守阶摩挲着剑柄,语气是一贯的平缓,“怎么?你有什么想做的?”
林元枫笑一笑,不语,算是默认了她的决定。
她们并不准备马上离开乐都,只打算住个客栈多留几日,再留意留意程丹的动向。
这日又享完那名盛四方的满堂露,二人在城中大道上慢慢走着。
虽才打了胜仗,都城里四处巡查的官兵仍有许多,她们不得不低调行事,尽量用着障眼法隐去身形。
林元枫酒喝得多,劲头也上来了。她带着几分醉意,不住松着袍领,偶尔低头闻闻袖口,总疑心那上面洒了酒。
玉守阶却目视前方,不怎么看她,似是在沉思。
她不做声的时候,多半是在想什么事,林元枫猜不出,也懒得猜,只自顾自地折腾着。
走着走着,没留神,直接被迎面来的路人撞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去。
玉守阶总算有了点反应,猛地伸手拽住她胳膊,见她站稳了才放下手,淡叹道:“仔细着点,他们现在看不见我们。”
林元枫回头看去,方才那经过的路人果真捂住肩头,一脸活见鬼的模样。
她嘿嘿一笑,掸了掸衣袖:“今儿天色不错,再去趟将军府如何?”
“你有事要问?”
“只是好奇这北枭国与夷国之间的事罢了,玉道长,你不好奇吗?”
自那夜后,她也好这么正儿八经地唤她了。
“不好奇。”玉守阶没什么情绪地说,“万物有序,各司其职。人间的事灵修管不到,除非是与邪魔有关,否则贸然出手干涉,将会深受其陷,无法挣脱,乃至走上另一条路。”
“什么路?”
她静默一瞬,才沉沉开口:“不归之路,下场会很惨。”
“你见过有谁走上这条路吗?”
玉守阶道:“还没有,只听过几个诸如此类的故事,不过因为年代久远,内容都很模糊,没有讲的必要。”
“哦。”林元枫低头,继续仔细嗅着自己袖子上的酒气,皱了皱鼻子,“只是明明都在这人间了,却不能干涉,真是奇怪。”
“灵对应魔,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要来除去那些邪祟的。”玉守阶低沉着嗓音道,“这样的道理,你以后就懂了,而且——”
“而且什么?”
她微微一笑,有点无奈的样子,“灵修的术法,直接用在凡人身上是无效的。”
林元枫“唔”了一声,明显不是很相信。
玉守阶边走,边斜眼看她片刻,冷不丁伸出食指,隔空在她额心处点了点。
林元枫只觉额心一烫,整个人轰的一声,突然间开始浑身发热,如汹涌浪潮迎面扑来,几乎叫她招架不住。
不过很快,这阵热浪便瞬间散去,连半点余韵都没给她留下。
她不禁抹了把额上沁出的汗,颇为纳闷地看向玉守阶:“你这是……”
后者淡笑着,忽而抬起手,与方才同样的动作,隔空在一个从她身侧擦肩而过的人额上点了点。
林元枫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盯着这路人看了许久,直盯得他渐渐隐入人群中,都不见他流露出丝毫不适。
“……”她沉默半晌,终于妥协,“好吧,原是天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