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机道人微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那双清明犀利的眼黯了黯,很快,却又恢复如初,继续道,“只是,就不知她何时能醒了,但至多不超过五日。”
林元枫望了眼他们后方,目光幽深:“如此,那便等吧。”
而后几日,她与玉无荒便歇在了这座岛屿上。
居室很是简易,摆设不过一张床和一把椅子罢了。
林元枫倒是从枕头下发现了一本.道经,不知是明机道人特意放的,还是他某位留宿的友人放的。
看着年份久远,凑近一闻,昔日的墨香早已散去,只留下点朽潮的霉味,但书页却完好无损,字迹也很清晰,应是费了心思保存。
夜里无事,她便将这本.道经拿出来借着烛火囫囵翻看,聊以消磨时间。
……
这夜,她正盯着道经里头的“生身既得,何馈于天”一句发呆,猛不防听见几声嘈杂的打斗音。
她愣了愣,起身来到门口,打开门往外头张望了一眼,却见远处岸边光华涌现,几乎要撕裂这平静的夜色般,战况好像很是激烈。
是有谁夜闯岛屿,与明机道人交上手了吗?
林元枫皱眉,沉吟片刻,还是打算老老实实待在厢房里,静观其变。
正欲将门关上,似是金石相撞的琅琅打斗音却更清晰了些,就连那道灼目的光也愈发接近。
黑魆魆的夜色里,那道光如同描了画的宣纸,被浸在水里,模模糊糊勾勒出了一张尖嘴尖耳的狐狸面来,唇咧着,像是在笑,两只上扬的眼却很阴谲。
林元枫见状一滞,本能察觉到危险,当即跃出屋门跑开,下一瞬——
“嘭!”
巨响过后,她方才待着的厢房屋顶赫然留下了数条深刻的爪痕,梁椽因承受不住而瞬间垮塌,轰鸣过后,尘屑弥漫飞扬。
林元枫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起来,抬头,冷冷瞪了眼那张笑得诡异的狐面。
狐面却不曾停顿犹豫,见一击未成,鬼魅浓艳的眼瞳转了转,眼看着又要向她袭来。
林元枫咬唇,才往后躲开两步,余光突然闪过一道飘然白影。长剑铛然出鞘,猛地一挥,刮起阵阵凛冽的罡风,以斩岳断水之势狠狠向狐面劈去。
一时间岛上狂风大起,隐在黑暗里的树瑟瑟作响,几乎迷离了双眼。
她用袖子挡了挡脸,在这混乱的情形中怔怔盯着眼前的白衣女人看。片刻,忽而露出一抹淡淡的欣慰的笑。
“玉守阶。”她轻声说,“你醒了。”
本来只是含在唇间的呢喃,不料玉守阶却听见了,回头看她一眼,面色虽严肃,但眉眼还是微微放松了些,道:“嗯,小心些。”
重重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两道人影也逐渐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树丛里——正是明机道人和玉无荒二人。
看他们来的方向,正是方才交锋激烈的岸边。
二人甫一赶到,还没来得及与刚苏醒的玉守阶说些什么,那原本受了一击四分五裂的狐面倏而又重新聚拢起来,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林元枫被震得脑仁疼,忙跳开走远了,嘴里嘟哝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寻个地方躲躲。”
话音刚落,狐面突然和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朝她这里冲过来。
不过,自然是还没接近她半分,便被玉守阶挥剑拦了下来。
也不知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幻术,无论玉守阶挥出的剑风有多凌厉,那狐面被打散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初,唇角的笑意越咧越大,露出了森冷的利齿。
这样重复几次后,玉守阶忽然意识到什么,蓦地回头,提着剑就想要朝她这里赶来。
林元枫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瞬息过后,她便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诡怪而灵活地缠上了她。
她一顿,下意识想往后袭去,那东西却如蝎子的尾巴,绕着她修长而脆弱的脖颈狠狠地蛰了一下!
——扑哧!
血肉被撕裂开来的声音。
林元枫吃痛,再往后看去时,身后竟空空荡荡,唯有一阵苍凉的夜风呼啸而过。
一切归于黑暗之中,眨眼间便了无踪迹。而那诡异的狐面,居然也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她舔了下干涩的唇,抬手,有些僵硬地捂住了自己正汩汩流着血的伤口。
那三条血肉翻飞的爪痕,很轻易地在掌下浮出形来。
怔愣间,玉守阶已经来到了她跟前,脸色甚是难看地摸了摸她捂住脖子的那只手。
林元枫勉强朝她笑了笑,想说自己没什么事,才张开嘴,突然胸口一阵血气翻涌,哇的一声吐出血来,溅染了对方那一向纤尘不染的白裳。
她甚至没精力再去看玉守阶的表情,只觉口鼻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一个字都来不及讲,就这样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不过幸好,没摔到冷冰冰的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温热柔软的怀中。那是独属于玉守阶的气息,甘冽,清灵。
被对方拥住的短暂瞬间里,林元枫莫名想起了那日在乐都品尝的满堂露。耳边似有瓷盏轻碰,叮当一声,酒醑满溢。
玉守阶竟在微微发着抖,明明面上仍是那样冷静,搂她却搂得很紧,生怕她也像那狐面一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似的。
乌眼珠紧紧盯着她,如墨色的湖,深不见底。
而后,她动了动唇。
林元枫忽觉有些头皮发麻,还算平静的眼神遽变,流露出几分祈求来。
这种情境,这种气氛,您老人家嘴里可千万别蹦出“旺财”这两个字啊。
不远处还有俩人在往这里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