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她还是一城城主,搅得旁人不敢言,甚至都不敢怒。
而陆离辛还有一个癖好。
下蛊。
不论是得罪过她的人,或是她欣赏与喜爱之人。
‘金缕衣’并不致命,只是会不断地蚕食生命,吸食灵力——除非日日夜夜待在陆离辛的身边,得她施舍几粒解药。
也是用这个方法,陆离辛将许多道法高超之人困在身边,为她所用。
可到底天纵奇才,罗艽还真就没靠着漠江城半点儿恩惠,硬是用灵力将其生生压下。
——岂料,致命的不是蛊虫,而是人心。
所有人都说,中了‘金缕衣’的人,倘若没有立即毙命,那必是陆离辛有所私心。
陆离辛,漠江城罗刹,能对谁有私心?
是以彼时谣言四起,有人暗传,说那三清山的罗艽,原和陆离辛是一丘之貉。
亦有人说,那罗艽忍辱负重委身于漠江城城主,到底英雌不过情关——遗世独立的三清派,竟还是出了个沉溺美色、谄媚权贵的废物!
可不论她们怎么说,罗艽都不在意,只当是犬吠;只是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视为亲母的师娘,三清道人,也会因此视她如耻辱,明里暗里说她有辱门楣。
罗艽不是不知道自个儿的师娘最恨栽在情关上的人,可是……
“师娘,我真的与她没有任何情意联系。即便中了蛊毒……我也不觉得这是我的错。”
三清道人望着罗艽,满面失望。“罗艽,我知你性子随意,总不讲道理,却不晓得,你也爱推卸责任。”
罗艽百口莫辩。
那一日,她被关在三清山的石窟中。
一关就是四十九天。
只是为了证明,这三清道人的徒儿,不曾取过那漠江城的解药,亦不曾与谁勾结。
那四十九天里,罗艽靠坐在石壁旁,心中压抑着一股气。
她看不懂这世道了。
她心下苦笑:这教她如何自证清白?难不成还得自戕不成?
直至后来,有人给她递了一把刀。
那人说,从一代天骄,落到众矢之的的境地,一切都是因为那陆离辛。
——而杀了她,你就能洗清自己,你就能重新站上神坛。
不是吗?
一切的非议都是因为那蛊毒,而蛊毒由她陆离辛而起。
罗艽最该恨的人,本就是陆离辛。
何况这陆离辛已经临近走火入魔,有着滔天的罪行。
那人说:倘若需有一人将其正法,你定是最合适的人选。
罗艽犹豫了。
直至她看见那陆离辛坐在高台,扬着她那媚色的笑,款款而道,“所以呀,阿艽。世间已经容不下你。”
“看,你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
——不觉剑,终于出了鞘。
罗艽虽是好战,却从未真正害过谁的性命。
那是她第一次,以结束谁的生命为目的,展开一场打斗。
利刃刺进脏器的那一瞬间,罗艽的面颊上也溅上温热的血。
咫尺之遥,陆离辛看着她,眉目依旧含笑。
罗艽犹记,彼时的陆离辛并没有死。
却也正是那一剑,让陆离辛真的成为了一个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疯子。
正道的围剿来得顺理成章。
重新站上神坛的不觉剑罗艽,与千人所指的杀人魔头陆离辛。
那时的陆离辛已彻彻底底地被蛊毒吞噬。
古怪的咒文覆在她溃烂的身上,是枷锁也是诅咒;那双妩媚的眼睛不再黑白分明,只血红一片,皮肤死白,近于灰色。
漠江城的罗刹城主,真的成了地狱罗刹。
罗艽临危受命,正义得很。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小罗和小叶又要幻境相遇啦(哎嘿)
【以下为文章批注】
【批注:幽闭术】
古时宫女净身,除了喝避子药,也有宫刑。
《碣石剩谈》中提到此法的操作。“用木槌击妇人胸腹,即有一物坠而掩闭其牝户,只能便溺,而人道永废矣”,这就是通常所讲的“幽闭”。
所谓“一物”,清朝有学者认为,应该是阴丨道深处的小骨,名“羞秘骨”,一旦将其击落,便会像封闭闸门一样,封闭阴丨道。
明代《解释学坐谈》也曾记载“幽闭术”。
【批注:月与我俱东】
改自“握看满天云不动,不知云与我俱东。”——[宋]陈与义《襄邑道中》
第二十一章 樱桃 ◇
◎别不要我。◎
从旧忆里回过神时, 罗艽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处。
她还站在叶青洲的琉璃幻境里,保持原来的姿势。
不远处,桌案上摆一副铜镜。
里面映出一双灵动狭长的眼——一双盛满恐惧的眼。
罗艽浑身浸满冷汗, 亦有些难以动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 她也有些捉摸不透这幻境了。
所以这究竟是不是她的身体?
毕竟百年前,直至死亡, 那‘金缕衣’都是没有祛除的。
罗艽不明所以,叹出一口气,又在屋内走动几步。
幻境屋中, 除那张床榻以外,其余都是空空落落。
她穿着一身素色对襟衫,没什么繁缛挂饰,材质倒是极舒服,柔软且贴合身形。想来若是把袖子扎紧些, 练剑也不会觉着不方便。
罗艽沿着屋子边缘, 站到门前。
那是一扇极隐蔽的小门,几乎与墙体融为一体。
罗艽本以为会很难开启,哪知轻轻一推,就得‘吱呀’一声。
又是一间房间, 其布置也依旧素白, 空旷无比, 只沿着墙面,覆一层书柜。
相比周空那凌乱的书柜,或是风仪门藏典阁那书卷繁多的书柜,面前这书柜, 几乎是齐整到了病态的地步。